单先生的腿很瘦,骨头也很硬,膝盖的顶端顶出一个颇有棱角的弧,顺上延下,都恰到好处的将一双长腿分割成修长的比例,也使人有一种想亲手比量一下的冲动。
车里的潮闷,男人的汗味,女人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阿正扭开随身携带的鼻通,薄荷味的,清清凉凉,一年四季都闻这个,一旦停了,便觉得哪里都不通顺似的。
凑在鼻前,阿正深深地嗅了几下。单先生一旁看着,膝盖轻轻碰了碰阿正的,阿正将鼻通递给了他,单先生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凑在鼻子下闻,阿正拿回来,将鼻通底部拧开,露出薄荷油,在太阳穴上示范性地擦了擦,单先生明白了,这看似唇膏的东西,一端是嗅的,一端是擦的,闻一下,倒清爽不少,于是效仿着阿正,深深一吸,薄荷劲大直蹿入脑,单先生的眉头陡然蹙紧,胳膊肘撞向阿正的腰眼,自己被呛到,却一定要怪阿正的。
阿正怕痒缩了下身,忍着笑,将鼻通举到单先生鼻下,单先生就着嗅了嗅,嘴唇碰到阿正的手,不禁也笑了。
阿正将鼻通套好,重又递给单先生,单先生微一迟疑,阿正马上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单先生这才收起来。
雨势也不见小,好像有人端着一盆水铺天盖地的倒下来,声势骇人,车窗很快就蒙上了一层白雾,外面什么都看不清了,车里也是黯淡无光。
单先生抹去窗上的雾气,隐约见到两旁飞快而逝的树木,瘦长的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漫无目的划着,继而在一块空白地,慢慢的,一笔一划,写了个“阿”字,看了眼阿正,阿正像专注主人的小狗全神贯注地望着车窗,单先生浅笑着又继续写第二个“正”字。
看着玻璃上端端正正的“阿正”,阿正想了想,犹豫地靠近单先生,伸出手,指尖刚刚触及玻璃,车身猛然一晃,沉睡中的人们发出一阵低呼,大巴堪堪躲开迎面而来的车子。
阿正猝不及防,整个人压在了单先生的身上,脸贴脸,怀对怀,手按在单先生的肚子上。单先生一把抱住了失去重心的阿正,将人搂个满怀,肚子上突袭而至的重压,实难承受,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阿正的脸从未有过的红,麦色的肌肤红里透着亮,染红了脖颈,慌不迭地重新坐好,却又忘记了该说声对不起。
单先生抿着唇,垂着眼,僵僵地坐着,原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看上去倒比从前多了几分生气。
车窗上的“阿正”早已水迹模糊,顺着每一条笔划流下长长的泪痕,阿正不禁失落,他很想让单先生看看自己的中文其实写的也算不错的。
单先生摊开自己的手掌,低低地伸到阿正面前,阿正不解,单先生用手指比划着,阿正明白了,于是伸出一根指头,缓缓地在光润又略显瘦长的掌心里,写下了“单冰”两个字。
待阿正写完,单先生依然摊着自己的掌心,阿正又写了一遍,不等写完,单先生拢起了掌心,将阿正的手和那个未写完的“冰”字一并拢住了。
车里渐渐明亮起来,雨收云散,天空清透如洗,阿正低沉的声音也透着几分愉悦:“好了,大家醒一醒,看看外边的景色,这里就是芭提雅了……”
阿正没有忽悠,酒店果然要比曼谷的好,隔着大堂干净的落地窗,既能看见东南亚密植林立的花园,又能看到空无一人的泳池波光荡漾。
“啊,好想跳下去游一圈。”
“晚上去做spa吧?我们几个一起?”
“好啊,好啊。”
“这个阿正,怎么搞的,拿个房卡也这么慢?”
分完房卡,单先生的身影最后一个消失在电梯里。
阿正知道这里的套房一个人住有多浪费,床有多大,卫生间有多整洁,茶几上还会有一束盛开的百合花。
稍作休息,便去吃晚餐,沿着海滩走十几分钟便是大排档,看着临海的船坞上一盆盆鲜活的海货,几个女人发出阵阵欢呼。
魏涛张罗着大家落座,喝酒的以肥叔为首坐一桌,女人们不喝酒另坐一桌。只是没想到女人里也有闹着要喝的,肥叔这桌便挤得满满当当。
男人们临上飞机前,按着魏涛的安排,将国内的白酒分别装箱带到泰国,现在也都拎出来放在桌上。
不知道单先生喝不喝酒,可能不愿坐到女人那桌去,捡了个最外边的座位,临着海,一抬头,就能碰到悬挂在船坞上的一盆吊兰。跟着这伙人边吃边喝,喝着他们自带的白酒,既不推辞也不贪杯,只是话还是说得少,多半也是听别人侃侃而谈,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
阿正和阿坤也被魏涛拉到喝酒的这边,只给他们倒上啤酒,泰国啤酒犹如泰国人的脾气,温和、冲淡,还要混着冰水他们才肯喝,淡得没滋没味。
看着这些国内带来的白酒,阿正、阿坤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这倒激起了他人更要闹几杯的yù_wàng,吵着要阿正他们换白酒喝,阿正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他知道这酒的厉害,火辣如刀,割喉烧胃,真不明白,这些中国人怎么会这么嗜它如命。
单先生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端睨着桌上的高涨热情,眼见着阿正被人换了酒,喏喏地举起杯,迟疑着,忽然向这端望来,单先生抬了抬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
阿正吸了口气,跟大伙呼啦举到眼前的酒杯逐一碰了,一阵咣当咣当脆响后,抿着唇硬生生喝了一口,眼眶顿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