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之背靠着墙壁,一面注意地上的玻璃碎片,一面缓缓坐到地上。
冰冷的水泥地面,传来了阵阵凉气。
真之冷得身子微微发抖,同时重新观察了一遍房内的环境。跟回忆中的印象比起来,房间的摆设几乎没什么大变化。
地板是普通的水泥地,天花板随处可见裸露的管线。墙壁有着明显的裂痕,还有几处进水的痕迹。这种地方过了将近十年都没被拆毁,也算是某种奇迹。
多亏如此,真之才能顺利找到降矢。
看来,命运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真之决定先采取正攻法。
他轻轻拨开降矢滑落颊边的头发,凝视着他的脸。
“我现在先不追究你为什么不回组里。如果说我之前的命令,让你感到心里不痛快,那我可以跟你道歉。只是,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你一定会动手杀了那些男人吧。”
听了真之的话,降矢的肩膀微微震了一下。
“——被我说中了吗?”
真之趁势追问,不过对方并非有问必答的乖小孩。如果这么简单就可以套出他的话,当初他也不会出走了。
“你打算违背我的命令,杀了那些家伙,然后提茅野组长的头回来见我吗?还是说,你想去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换了个问题,降矢还是一言不发。
“做这种事,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降矢平时看来冷静,偶尔却会突然发飙。一发作就相当吓人,说是发狂也不为过。
因为看不惯母亲的男友对她动手,降矢才拿刀刺伤了对方。那时他才十六岁。
对方勉强留下了一条小命,降矢则是被送入了少年监狱。只要有人敢伤害自己最重视的人,降矢就会不顾一切抛开理智的枷锁。
进入有贺数年,原以为他已经知道收敛了。
结果却不然。
真之读中学时,曾经遭其他组的人绑架,两天后才被救回。降矢那时正好人到东京办事,回来后听说了这件事,立刻冲了出去找主谋者算帐。
幸好,最后并没有闹出人命,在双方协调下,这次的事件被压了下来。然而,降矢却完全不觉得逃过司法审判有什么好开心的,反而因为没能给对方致命一击,而感到相当气愤。
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次案例。
之后,每次只要真之遇到危险,降矢就会开始暴走。一旦开关启动,就没人能阻止得了,即使真之本人出面也没有用。
高中毕业后,真之前往美国继续学业,除了自身安全的考量,同时也是为了让降矢冷静下来。
表面上看来,这个计画相当成功。真之不在国内的期间,降矢再也没有发飙过。即使后来真之返国,他的态度也没什么大改变——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真之还没有遇上真正的危险。
两年前发生的一件事,证实了这一点。
当时,真之在街上被喝醉的小混混搭讪。那个不幸的可怜虫,被真之身上散发的强烈费洛蒙迷得昏了头,对真之动手动脚不说,最后还拿出蝴蝶刀胡乱挥舞,不小心割下了真之的头发。降矢当场失去控制,大闹了一场。
审判的结果,降矢有幸取得了缓刑,不过,有罪的事实并未改变。
简单来说,降矢就是一匹狂犬。或者可以说,他是只听真之命令的野生老虎。
只要主人有难,他就会露出狂性。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只训练有素的猛兽。
不受控制的狂犬,与其放任不管,不如给他戴上项圈,让他心甘情愿待在饲主身边。更何况,真之是重要的下任当家,只要运用得当,降矢的存在,对有贺组只有利没有弊。
这是组里的大老们讨论后做出的判断。
刚开始,真之也被降矢的举动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日沉着冷静的男人,也有如此疯狂、不理性的一面,而且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他的脸上露出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狂乱的举动感受不到任何情感,就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传到他心中。
如果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曾经有一次,真之看着降矢用手擦去溅到脸上的血滴,并伸出舌头品尝鲜血的滋味。他的外貌虽与平时无异,但舔舐鲜血的模样,却带给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当时的他,既不是女人们爱慕的降矢,也不同于自己熟悉的降矢,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充满了野性之美。
为了保护自己,降矢可以完全变一个人。冷酷残虐的表情,只有为自己而战时才会出现。这样的认知,让真之一开始的惊讶,转变成了另类的快感。
每当降矢在眼前为了自己发飙,真之除了担心,同时也从中感受到自己在降矢心目中的地位。
身为有贺的独子,真之从小就熟知站在人上的滋味。旁人的敬重对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