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荣忍笑道:“叫你别想就别想,你看我就从来不想我爹娘,没有他们我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赵霁当他是冷血怪胎,不屑同他讨论人情冷暖,随口顶撞:“那是因为你有师父。”
商荣接得顺口:“你不也有师父吗?”
这句话套牢自己,惊住对方,周围的景物依然简单,他们却感觉自身处境随着心思波动复杂起来,红晕像光脚的小偷,在灯火掩护下贼兮兮爬上彼此的脸颊,汤碗里的热气也一股脑涌到脸上,败坏了商荣的胃口,唤醒了赵霁的欣喜。
明明像六月吃瓜甜在心,调皮的少年却非要用斗嘴表达欢愉,噘嘴嘲弄:“你这种拿我当长工小厮压榨的师父,有没有都一样。”
“不想被压榨你就走啊,没人拦你。”
“我都被压榨一年半了,怎么着也得等你教会我全套功夫再走,不然多吃亏啊。”
“厚脸皮,我看你还不如猴子懂事!”
商荣拿起饭团递给乐果儿,叫它安心吃东西,又奖给它一箸糖蒸核桃。
赵霁忙把碗伸向他,脸上的笑纹抓的人心里直痒痒,故意掐细嗓子说:“我也要。”
商荣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筷子却背道而驰地夹起核桃放到他的碗里。
赵霁全不知足,趁水摸鱼撒娇:“我要那个大个儿的,多蘸点糖浆,再给我夹块鸡肉,不要鸡屁股,要鸡腿。”
“……你蹬鼻子上脸?”
“徒儿怎敢。”
“好好说话!男人嗲声嗲气的羞不羞?”
“师父铁石心肠,徒儿欲哭无泪。”
赵霁挤眉弄眼做悲戚状,他厚颜无觉,却把商荣的脸烧得通红,深刻领教到什么叫无耻之人战无不胜。
“好啦好啦,给你给你都给你。”
他不断将品相好的肉块菜蔬夹给赵霁,但求能堵住他的牢骚,赵霁得寸进尺张大嘴巴,拖长声音喊:“啊”
商荣的筷子生生顿在半空,觉得这小子无赖到不可思议。
“别愣着,喂我啊。”
“你是不是皮痒得慌?”
“是你自己说你是我师父,太师父那么宠你,你偶尔也学他的样子宠宠我啊!”
“我从没缠着师父喂我吃饭!”
“人有不同,各取所需嘛,这种举手之劳都吝啬,我白叫你师父了。”
“叫你别掐着嗓子说话!”
“孤儿遇生,命独当苦。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父母已去,师父待我冷酷。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头多虮虱,面目多尘土……”
他篡改刚学来的汉诗《孤儿生》,哀哀恸恸抑扬顿挫地念出来,蒙面丧心,能耐我何。商荣脑袋发沉发晕,颈欲折,肩欲摧,猛地捏住赵霁下巴,夹起拳头大一团菜,填鸭似的塞进他口中……
冬残春近,半载岁月匆匆而过,这六个多月里赵霁武功长进不小,还学会了玄真派的独门轻功“八卦游龙踅”。这是陈抟压箱底的功夫,因他和商荣在峨眉县破案有功,把这当做奖励,背着其他徒弟悄悄传给他们。
修炼时先铺一块沙地,画上一个直径三丈的八卦图案,图中按斗宿方位插入七七四十九根细竹竿,人在竹竿之间穿行,身体不能与之触碰,步法越纯熟,速度越迅捷。
陈抟为他俩示范时,快得如风如电,八卦内遍布他的残像,好似游龙蜿蜒穿行,四十九根竹竿未动分毫,沙地上平平整整,没留下半个足印。
“这功夫最宜保命,练成后再强大的敌人也轻易捉不到你们,因其特点是快,移动速度一快,对手很难命中,自己也不易瞄准出击,所以不太适合用在打斗上。”
商荣好斗,对逃命自保类的功夫不甚上心,学个大概便放下了。
赵霁却最喜这类取巧的法门,刚开始步伐笨拙,常常踩坏八卦,撞倒竹竿,后来一连三个月废寝忘食地修炼,渐渐得心应手,尽管还做不到陈抟的翩若游龙,已能闪展自如,随心变化,商荣再同他过招,果然打他不着。
赵霁心花怒放,往后激怒商荣就用这招躲闪,商荣为打压孽徒的嚣张气焰,及时回头苦练,不久后来居上重振师威。
这日赵霁自林间摘菜归来,乐果儿老远跑来迎接,从松树梢头一下子跳到他身上,这半年它长到两尺来长,越发聪明伶俐,指着自己的嘴,冲赵霁吱呀欢叫。
只见它嘴角沾着一些糕饼渣,像是酥饼一类的点心。
赵霁奇怪,他和商荣每月只有一吊钱的花销,那个吝啬的小师父又老是节衣缩食地攒私房钱,顶多买些糖馒头胡麻饼之类的粗点解馋,像这类起酥细点,只有等逢年过节时陈抟买给他们吃,乐果儿是在哪儿吃到的?
他学过训猴术,能与猴子做简单交流,命令乐果儿带自己去找点心。
乐果儿马上服从指示,领着他来到茅屋后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离地两丈多的树干上有个树洞,里面藏着一只七寸见方的小木匣,打开便是满满一盒白白松松,肥肥美美的龙须酥、杏仁饼、麦芽糕。
赵霁惊怒交加,心想这定是商荣藏的,这人买了好吃的,偷偷躲着吃独食,自私小气到了极点。
一气之下放开肚皮大吃一顿,又抓了七八块用树叶包了藏在怀里,依旧将木匣盖好放回原处。
他料想商荣会很快发觉,晚饭时看到他的黑脸,不免紧张。
商荣不动碗筷,抱臂盯了他半晌,慢悠悠下令:“交出来。”
“什么啊?”
他音调拖太长,赵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