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柴荣并没有多亲,他那人呆板无趣,一肚子仕途经济,简直俗不可耐。可他远道而来,蓝奉蝶又大为欢迎,我不便替主人赶客,就由他住下了。没过几日到了八月十五,这天是苗疆的拜月节,年轻男子习惯在这天向心仪之人赠送竹枝求爱。我觉得这是个定情的好日子,便邀蓝奉蝶去参加庆典,路过竹林时见一丛凤尾竹上生着一根顶漂亮的枝丫,便悄悄在上面做了记号,然后故意引他观赏,他若有心自会摘了送给我。”
那夜星斗参横,月华皎洁,十里竹林凉风翳翳,随处可见双双对对的鸳侣,葫芦丝的曼妙音律撩拨思弦,让她像寻常的二八少女芳心萌动,人生仅有一次地耍了一点可爱的小心机。
事后看来,那就是自取其辱。
“我盼了一夜也没等到那根竹枝,第二天清早柴荣找上门来,说有人趁他不在,在他床上放了一根竹枝,他不知道苗疆的习俗,怀疑对方不怀好意,我一看,那竹枝上有我做下的记号,正是昨晚我领蓝奉蝶观看的那枝。”
赵霁的神经就是巨鲸链做的也给绷断了,他能想到最极端的可能就是蓝奉蝶冷酷拒绝了商怡敏的求爱,再多长几个脑袋也猜不到柴荣会在这段孽缘里掺上一脚。
商怡敏当时的感受估计与他接近,多年后忆起仍雷嗔电怒。
“我立马去找蓝奉蝶算账,他死活不承认送过柴荣竹枝,但当我质问他是否对柴荣有意时,他神色惊慌但没否认,我气个半死,又问他是不是为了接近柴荣才假意向我示好,他辩解一通却没一句能使我信服。我这才醒悟到被人当成了垫脚石,还为这骗子稀里糊涂闯下大祸,惹下一堆除之不尽的麻烦。最让我不服气的是,那柴荣从小样样不如我,身边人都知道我比他强得多,连他自己都承认,蓝奉蝶舍精取粕,让我被柴荣比下去,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就在当天夜里潜入他师父的练蛊房,想盗走他们诸天教最毒的‘千机蛊母’。”
那“千机蛊母”是蓝奉蝶的师父,时任诸天教长老柳笑梅穷毕生精力培育的,原身是一条巨型蜈蚣,以各种奇毒为食,是世间最厉害的蛊物,也是诸天教的镇教之宝。商怡敏以报复为目的窃蛊,想将蛊母偷到外面杀死,再把起因归责给蓝奉蝶,让诸天教狠狠处罚他。
少年人意气用事,她脾气更比一般人暴躁,冲动下铸成大错。
“那时我身手已经很不错了,也精通各路机关阵法,顺利深入到了练蛊房最隐秘的密室。那喂养千机蛊母的黑铁罐高约一丈,三人合抱不交,足有千斤重。这点重量我还搬得动,抠住坛底将坛子运到了外面。”
带着个庞然大物在戒备森严的诸天教总坛移动,身手再矫健也不顶用,她很快暴露了,负责值守的教徒见她盗出“千机蛊母”,无不魂飞魄散,柳笑梅亲自赶来,喝令她放下铁罐。
“我正在气头上,谁的话都不听,他们人太多,我没法带蛊母离开,就想砸碎铁罐,当众杀死蛊母。”
说到这里商怡敏语调蓦然一滞,翻起一点懊悔的泡沫。她生来孤执,行事敢作敢当,鲜少后悔,只这一桩例外,假如她事先知道那铁坛里装着来自地狱的怪物,她不会挥出拳头。
“谁知那千机蛊母比传说中还厉害,一现形就杀了很多人,我逃得快,被它的体臭熏得狂吐十几天,其他那些在场的诸天教教徒都死了,连寨子里生活的普通居民也伤亡过半,柳笑梅动用‘天魔解体大法’杀死蛊母,本人也丢了性命。”
她隐去那场凶祸的细节,是不愿再回忆当时惨景,那一幕幕恐怖画面是她生平所见之最,任什么尸山血海,毒魔狠怪都无法比拟。
千机蛊母破罐而出时便咬死了她身旁的一名教徒,如非亲眼所见,她真以为那是《山海经》传说里的魔兽。
它前半截身体扑出铁罐,长愈六尺,后半截还窝在罐子里,体长少说一丈开外,躯干有两尺粗细,冲鼻恶臭赛过千具腐尸。体态接近蜈蚣,身体两侧长满对称的触手,形状却酷似遍布青麟的人腿,头颈竟有人脸特征,胸前还刮着两个饱满的乳、房,两个拳头大的眼窝子蓝光电射,裂到耳后的大嘴拖着大把红色肉须,黑色獠牙利如蝎蛰,一口下去就将猎物吸成枯皮。
受惊的蛊母爆发凶性,迅疾无比地咬死一人后,朝周围猛喷毒雾,十几个教徒在碰到那赤红的毒气后皮融骨消,骷髅也没剩一具。人们挥舞利刃拼命砍杀,谁知它的鳞甲比玄铁精金还坚固,刀剑劈上去应声而断,反而引发更疯狂的杀戮。
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杀不了这怪物,敏捷出逃。
诸天教的教徒不像她可以临阵退离,那里是他们的家园,有亲人朋友,必须死守到底。她逃出寨子,边跑边吐,一直来到十里外的山岗上。夜半风高,一轮玉魄凌空涌照,群山被霜,无尽凄凉。
回望寨子,那热闹的千家灯火已似寒星零落,大半笼在红色的暗雾中,其间惨况不可想象。
赵霁不用亲身经历,单听她那些没有感情、色彩的平淡描述已毛森骨立,那少说是几百条人命啊,血海深仇不过如此,就算蓝奉蝶有错在先,商太师叔闯得这个祸也不可原谅。
商怡敏很清楚自己的罪行,她也曾愧疚忏悔,但只针对那些被殃及的无辜者,很多江湖人骂她妖女,理由大多子虚乌有,混淆黑白,唯有此事证据确凿,这点更加剧了她对蓝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