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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墙东一树红如锦
大绍德治十四年,二河省汾临县,时值初秋。
柳家七少爷柳寄悠踏过刚刚掉落的黄叶,步伐悠闲,边走边与街坊邻居亲切招呼,与人一团和气。
「柳少爷,又要去李家书肆啦!」
「嗳,这个月的新书应该送来了,去瞧瞧。」
「柳少爷,刚出炉的烘糕,您要不要尝一块?」
「谢谢,烘糕果然刚出炉的最好吃。」
「柳少爷,昨儿个咱家送去了几条大鲫鱼,可鲜不?」
「鲜,近日要再捕到大鲫鱼,都送我们家吧。」
眼下街市的叫卖声掺和着柳少爷柳少爷的,可见这位柳七少的人缘非常不错。
要讲这柳寄悠,必得先说汾临县的柳家,柳家拥有良田数百亩,以种植及买卖米粮发家致富,在当地是地主殷富,亦是乐善好施的大善户,济苦怜贫铺桥造路,深得百姓喜爱。不过不光因为他家有钱又慷慨,才使得他的人缘好,他本身确实是个可喜的年轻人。
他身为么子,上头有一兄五姊,加之柳老爷老来得此子,柳家人个个将他当成心肝宝贝来疼。
生于大富之家养尊处优,自然掩不住养出来的富家贵气,且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随心所欲的任性难免有一点,然而柳老爷教导儿女要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因此他没长成一个纨绔子弟,基本脾性是温文谦和的,未有富家子弟常有的嚣张傲慢。
履袖清逸,笑面如舒,一路施施然而行,好比春风徐徐过境,教人忍不住想赞叹一句,好个陌上春风少年郎。
走着走着,一个手执铁口神算布幡的老头忽挡在他身前,直指他的脸,说:「目若暗香含水,眉如远山含烟,桃花面,柳叶眉,这位公子,恕小老儿直言,此乃红颜薄命之相。」
说穿了,就是有一双招人的桃花眼。
「是吗?」柳寄悠对此无礼之举只是笑笑,不愠不火。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相貌实属平凡,绝对构不上所谓的桃花红颜,至于薄命,俗有云「生死有命,祸福由天」,他并不太在意能不能活到七老八十。
幸好只是红颜薄命,他想,而不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之类的,高潮起伏的人生精采是精采,但他不渴望亲身去经历那些惊涛骇浪,多累,顺风顺水的人生过起来多舒服惬意,何苦活受罪呢?
相命先生细细打量他,又铁口直断道:「可幸的是,这红颜薄命之貌放在公子身上,却成了天赐福泽的大富大贵之相,万中无一,古来难得一见吶。」
「多谢先生赐言。」柳寄悠掏了几枚铜钱给他,仍是笑笑,不予置评,汾临县何人不知他是衔银汤匙出生的,就算没有大贵也有大富,若无意外,一生钱银当可享用不尽。
相命先生大方收下,再道:「小老儿细观公子之相,印堂红润,色如春杏,是乃红鸾星动;眼梢流光如星,是乃驿马星动,行将遇天贵之人,动静皆自安之,不须忧愁多虑。」
「承蒙吉言。」拱手示礼,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继续漫步而去,不在乎是否红鸾或驿马星动,冥冥自有注定,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随遇而安便是。
再走一小段路,总算来到目的地,怡然跨进李家书肆里,放眼只见干净明亮的宽敞书铺中,一柜柜的书籍分门别类摆置整齐,数人于其中安静挑书,二名年轻书生低声喁喁讨论,空气充满纸张与文墨的气味,这是他极喜爱的味道。
一名在柜台核帐的斯文中年男子见到他,立刻走出柜台招呼他。「柳少爷,你来啦。」
「掌柜,这个月的新刊本可来了?」
「来了,京城和扬州各进了一批不错的,我已先替你挑起来,进里头瞧瞧。」
「有劳。」
掌柜领他进入幽静的偏厅,厅中一张木桌上放有两迭书,他兴致勃勃的坐下,一本一本拿起来翻,其中一本兰草字画集特别吸引他的目光,仔细拿在手中反复观看。
此画集用水青唐草纹织缎做封面,厚版金线装帧,内页纸材选用柔韧的上等蚕茧纸,洁白缜密的纸面涂上一层避水防蠹的薄腊,字画线条分明,色彩鲜明层次细腻,除了以饾版做套色水印,更用了局部拱花,使画中虫鸟更显立体栩栩如生,仿若快破纸而出,整本制作相当精美。(注)
「这画本做得真好。」柳寄悠由衷赞美,爱不释手。
「这是扬州才子古宁春的限量珍本,只做百本,尚未发市即抢订一空,晓得柳少爷会喜欢,特意叫扬州那儿派一本来。」掌柜亲自端盏奉茶陪坐一旁道。「这画本可是李贵管事花了好一段时日功夫,才说服古宁春让咱家书肆付梓刊行,整本从雕版、水印、拱花到装帧,全是请手艺最好的师傅亲手做的,没让学徒插手。」
「听说古才子人如其名,容貌宁秀如春,可是真的?」一边翻看、一边随口问道。
「古宁春以前也许称得上好看,可惜后来嗜酒成性,喝得一张脸如关老爷黑红黑红的,若非他没钱买酒了,也不会答应把字画给咱们摹刻。」
「哎,传言与真实果然都有出入,本一个颇富盛名的才子竟落得此般境地,真令人不胜唏嘘。」柳寄悠感叹道。
「是啊,传言总是不可尽信,我曾听人说,柳心阁闲云散人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姐。」掌柜语带揶揄道。
「怎么会?」柳寄悠讶异。
「这年头能写敢写的人不只男人,一些饱读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