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着脚踩在地上,一个扫堂腿把我放到,然后扛着我放回了床上。
“十二,”他三指置于我的脉上,沉声说,“忌多思,忌心浮气躁,把药喝了。”
苦涩的味觉充满整个口腔,我并不觉得体内有何不适,也不会心浮气躁,心死,如何浮躁。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怪可惜的。”十师兄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蜜饯,撤回手时摸了一把我肩头的碎发,把指尖的糖粉都抹在了上头。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奇异的是我并未惊慌,我拉过他的手心,写了三个字-----不可惜。
三千青丝一朝断,不管是前尘还是从未有人闻的以后,都被我一并留在了那个血染地狱里,这样,也好。
孟浪楼开楼的锣响之时,我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到本来原本不太记得的,贺罂冷淡的一瞥,再一次清晰了起来,我运行了一遍心法,身上的冷汗被蒸干,窗棂处传来轻响,我抖袖甩出银针,力透墙壁,闷哼声响起我才不紧不慢地踱到窗前,窗扇推开的那一刻我愣了,随即皱眉道:“怎么是你?”
5.
我认得这个人,当初在喜堂之上,就是她站在喜娘边上,在贺罂滚字一出口,就朝我飞了一根醉针。我善暗器,五官五感都比一般人敏感,那日虽然心神恍惚,但是我在闭上眼之前,还是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毒医命绝绝。
一个医者,名字却取成了一条死路,也是清奇。
命绝绝捂着额头,像个耍赖的孩童一样坐在地上,惨兮兮地看着我,眼里有粼粼水光,我们就这么对着瞪了片刻,她突然嘴一张,我迅速朝她打出一道掌风,正中她的脸,把打算嚎啕大哭的命绝绝掀翻在地。
“......”命绝绝估计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凶,怔愣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五师姐养在厨房里的那只呆头鹅。
我叹了口气,松懈下来,这姑娘是贺罂的老友,虽然不知她为何而来,但是她不是敌人。
“你来这儿做什么?”我用简短的手势问她,她还是苦哇哇的一张脸,似乎在生我的气,我的手语还在初学阶段。断断续续地比划:“命姑娘,你的身手不在我之下,不至于连普通的银针都抵挡不了吧。”
她闻言,松开了捂在额头的手心,银针落地轻响,坐着没起来,“贺罂教出来的徒弟果然和他一样,欺负了姑娘家也不知晓道歉的么?”
“是我冒犯了,抱歉。”我顺着她的话头赔了礼,为显诚意还欠了欠身子,她拍拍裤子站起来道:“你是来杀孟浪楼主的?”
我点头,她双手绞在身后,天真地一歪头,笑了笑说:“那巧了,我是来救他的。”
我心内大惊,贺罂不会不知道他的朋友的动向,靠每天飞进飞出的信鸽坐知天下事,我府内的鸽子,只只精壮,全是练出来的。
我看命绝绝的眼神不像是在说笑,稳了稳摇摆的心神,我垂下眼用拇指在颈脖处一划。
我只管杀,别的无所谓。
命绝绝满不在乎地道:“那是自然,而且我们俩本来就互不干扰。”
“?”我疑惑地看着她,难道她能把死人救活吗?
命绝绝朝我挥了挥手,我退后两步,看着她手脚并用地爬进窗来,蹭了一身灰,关好窗后她压低了声音道:“孟浪楼于半月前易主。”
我心说不可能,离上次孟浪楼选楼主不过三年时间。
她看都不看我,自顾自地道:“我知道这不寻常,我也吓了一跳,这次易主只有孟浪楼内的人知道,江湖上并未知晓此事。”
我眉心蹙起,用探究的目光扫视她,既然没有外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命绝绝笑得像个和我卖弄玄乎的先知,“因为请我来的人是旧,我要救的人是新主。”
我明白了,江湖上并不知晓孟浪楼易主,我要杀的人是三年前采了苞之后,把人尽数残害致死的老楼主,而命绝绝此番前来,是要救那个神不知鬼不觉上位的人。
比划太繁琐了,我沾了冰凉的茶水在桌面上写道:新楼主命不久矣?
那也是倒霉到家了,这才上任几天。
命绝绝摇摇头,“除非我毒医把他毒死,否则他能活到九十岁。”
既然不冲突,我便没什么顾忌了,问了其实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你在我的房外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你这个人,写字难看说话难听呢,”命绝绝鼓起双颊,气呼呼地说,“你就没想过我是来帮你的吗?”
我一愣。
命绝绝翻了个白眼,一脸要被我气绝的模样,“你那个杀千刀的师父,飞鹰传信要我一定护你周全。”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往外冲,堵住了胸口,又闷又挤,满满当当地填住了空荡的心房。
飞鹰,是贺罂在传递生死之令时才会动用的信禽。
6.
上一次放出飞鹰,是三年前,朝廷和江湖反动门派于岭北一战,他把反贼的计划通过飞鹰传给了前线的凤骥军。
自那一战后,参与战争的门派全部被剿灭,孟浪楼最后才站队,还站错了,但是由于一些不为人道的原因,只处死了楼主,孟浪楼得以保留。
毕竟孟浪楼的生意做了这么多年,恩客遍天下,朝廷见它没起什么作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它。
贺罂是当今圣上一手安插在朝野之外的耳目,黑白两道并走,高高在上的庙堂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