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依旧笑了笑,也不勉强,与她说了些趣事。殿内只余二人,安阳的脸上浮现淡淡笑意,与外间应付朝臣的阴沉不同,两人心照不宣地不提昨夜之事。
只是未到晚膳,内侍来禀,皇帝请小殿下过去用膳。安阳笑着让人退下,转头就砸了茶盏。这是中宫,余下都是皇后心腹,她也无需藏着掖着,坏脾气便使出来了。
皇后淡笑,方才还想着她长大,足够自己应付大事,眼下就砸东西出气。
秦淮笑着去收拾,顺口揶揄:“江北带过来的物什,都被小殿下砸尽了,下次霍陵回来时,再带些,防止小殿下再砸。”
安阳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不敢去望皇后,气愤道:“我几月未曾过来,陛下还这般……这般……”
“原来阿蛮还知晓自己几月未曾过来。”皇后淡淡望她一眼,饶有深意。
安阳更加心虚,指尖捏着袖口摩挲,想看一眼皇后,却又没勇气。秦淮看着她,又是一番打趣,“小殿下似是民间受气小媳妇,有着委屈说不得。”
皇后失笑,站起身吩咐婢女拿来披风,亲自与她穿上,温润如山水,安阳吸了吸鼻子,站在那里不动,由着皇后摆弄。皇后见她当真不开心,心中默然叹息,她当真不知这个孩子的想法。
若说黏她亲近她,可以几月不曾来中宫;若谈论生疏,眼下又是这般不愿走。她发觉养孩子真是不易,裹腹温暖容易,让她舒心,难!
她捏了捏安阳藏在秀发下的耳垂,笑意微浅,逗她:“受气小媳妇,要听话。”
这句话本是无心,却让安阳身子僵硬,心中被针戳过,丝丝缕缕皆是酸楚。皇后越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她就觉得自己卑鄙丑陋,其心可诛。她认真道:“我听殿下的话,只是现在能不能不要选驸马。”
“嗯?”皇后替她系丝带的双手微滞。
安阳急道:“殿下若觉为难,陛下那里,我去说。”
“此事是陛下提及,我不过替你先看着,你若不喜,再迟些也可,勿要以此事忧虑。”皇后不疑有它,亦不问原因,只嘱咐安阳几句,让她先去,勿让圣驾久候。
小殿下走后,皇后唇角笑意敛住,秦淮在一旁看得清明,忧心忡忡,道:“当年的事虽说知情人少,可不代表无人知晓,万一走漏风声,小殿下知晓,岂不是会生起怨恨,与中宫离心。”
云殿与中宫冰封露重,无情意可言,小殿下便在中间调和,只是皇帝多疑,再是调和也无用。渐渐地,小殿下在皇帝面前,只字不提中宫。
兼之她几月未来,秦淮担忧她是否知道些什么,消息传不好,便会认为皇后夺子,迫使上官彧隐退。宫廷朝堂,事实经第二人相传,可能就失去原来的本质。
皇后不以为意,淡淡道:“我养大的孩子,不会这般无情莽撞,她懂理。”
秦淮叹息,皇后这是深信不疑,人心多变,虽说是她养育,可隔着血缘,到底不会太亲厚。
主仆二人的谈话,无第三人知晓。小殿下不情不愿地去皇帝处,她方想清楚,好好对待殿下,那些荒唐的感情只是一时情迷,亲情爱情一字之差,定是弄混,她待皇后好,听她话。只是皇帝总这般,耳提面命,让她措手不及。
皇帝养病,菜色皆是清淡,安阳伺候他用膳,顺口提及自己婚事,诚恳道:“父皇病疾未愈,儿无心思谈婚事,不若等您病愈,亲自替儿相看。”
她说的诚恳,亲自二字让皇帝很舒身暖心,是他让皇后去办,孩子不愿,显然安阳更亲近他,他脸色苍白,看人更带几分锐利,仿若这般才可撑起他皇帝的威仪,孩子信任他,他应该应允。
皇帝答应后,安阳心中巨石掉落,敛下笑意,服侍皇帝用药后,才退出去。
她喜滋滋地跑去中宫,发现寝殿灯火已熄,皇后睡下了。她愣了愣,急于分享好消息的心情被泼了冷水,想了想,皇后早睡亦是习惯,她不该打扰,转身回自己寝殿。
朝堂休沐七日,六部照常运转,送来的奏疏只添不少,她咬了块皇后送来的点心,翻开案上的奏疏,深处权力中心,方知权力的重要性,非她贪婪。她若无权,怎会让林氏落败。只有她勤奋些,成长得快些,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所做的便是等着,慢慢剔除帝系一党的朝臣,用自己的心腹替换重臣之位。
慢火才好,于皇帝面前还是先收好锋利的爪子,需先示弱。
开朝后,安阳照例忙得脚不沾地,每隔三日都会去中宫,掐住时间,晚膳时间过去,便能蹭顿晚膳,多待半个时辰。
安阳处理朝堂之事,愈发熟稔,皇帝病得厉害,她便彻底放心。又知晓陛下不喜皇后,每逢皇后去侍奉,她都派遣后苑妃妾过去,疏散皇帝注意力,皇后待不得多久,便会行礼退出。
而她一去,安阳就会如临大敌一般的派人去盯着,得她神色很好地出殿,才会放心。
上元节时,皇帝病症微微好转,便不曾摆宴,安阳照例去他处,告知他朝堂上的些许大事,等他喝药躺下后,才脚下生风地去中宫。
今日无事,她可在中宫多待一刻,不愿将时间在路上耽搁,她跑得极快,身后婢女跟不上,可是她还是去晚了,中宫又已阖上宫门。见到厚重的宫门,她心中浓厚的思念陡然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