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桃花寨烽烟刚熄时,潇湘竹带着还了魂的江南一枝梅来到了梦烟山庄,在这里好比生活在孤岛上。虽说现在都已洇灭在时光的尘埃中了,但当时的梦烟山庄,还是很有点神秘感的。山庄的门长年紧锁,园里荒草萋萋,一些白鹰在园子上空盘旋,不时发出数声锐叫。如果你来到山庄前,淡淡的青烟笼着的山庄会引诱你一次次走近它,又在它的门前久久徘徊。你想走进园子,又不敢走进去,事实上也无法走进,园门上那一把大锁,将你拒之门外。
潇湘竹坐在楼上的窗前,没有说话,就那样呆呆地望着窗外,望着远处桃花寨的天空。那里,刚刚进行过战争,或者叫山寨保卫战。潇湘竹是个另类,他像是在梦中,也不是看破红尘,心灰意冷,他就是不喜欢红尘纷争。他一直生活在虚幻之中,带着几分迷茫。他的灵魂像是失重了,轻得像梦烟山庄的一缕青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在楼上屋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而且唯一做的事就是发呆。他知道战争是要死人的,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离他是如此的近,一个鲜活的生命,随时都可以说没就没有了。他觉得生命无常,命运无常,这也是禅宗的说法。
到了晚上,梦烟山庄就会有一线微光亮起。潇湘竹又想,就不定什么时候吹来一阵冷风,就会吹灭了他心中的那点微光,从此他更加沉默少言。他明白,这一切都将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生与死都是宿命,他也就坦然,没有一丝畏惧。说来,他们来到梦烟山庄,也不是什么逃避,相反,是一种等待,随时等待命运之神来敲门。那大门上的锁,也不是他们加上去的,他们也是越墙而入的。
往日,唯一能给他慰籍的是女人,他的生命中一刻也离不开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少女。现在也一样,他离开了桃花寨,桃花寨人一时也找不到他们了,他们感到有些落寞与冷清了,又感到了那份淡然与宁静。好在有江南一枝梅作伴,还有琴韵,梦烟山庄里有现存的古琴,她可以抚琴,可潇湘竹似乎对弹琴不屑一顾,只是因为她弹奏的他又兴味盎然,他怀里藏着埙,他就掏出埙来吹。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时光悠悠,因为寂寞,琴韵埙声细细疗救着他们的寂寞,也疗着他们的伤,山庄的生活一度安宁祥和,他们在埙声与青烟编织的世界里,暂时找到了安放灵魂之所。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眼前也会浮现出他深爱过的别的女人,但她们就像是梦一样,昙花一现,亦真亦幻,一眨眼,那些神仙女子就会变得虚无缥缈,如同梦中的仙子。他是个用情极不专一的人,移情别恋,见一个爱一个,天下的美女他都爱,如果他专情于一个女人,就像他生命中没有女人一样,他会疯掉的。
梦烟山庄微弱的光亮着,而潇湘竹的眼里没有光,他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这时他听见了缥缈的箫声,像一缕月光,落进他平静的心湖,惊碎了他的梦。他不知道那箫声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一种幻觉,但他知道那是碧桃的箫音。莫非是她找到梦烟山庄来了?莫非是埙声引来了她的箫声?还是她想用萧声来引他的埙声?这个冰雪聪明的神仙女子,也只有她才有办法找到自己,因为她可以用手中的箫来寻找。即使他躲藏到山谷深处、密林丛中的梦烟山庄,她也能想方设法地找到他。
潇湘竹听着箫声,望着梦烟山庄内青葱的树木发呆,又望着山庄外流动的纤云发呆。他没有听到死神的敲门声,倒等来了一个女人爱的声音。潇湘竹不知道桃花寨的战火已经熄灭,他想,碧桃不在桃花寨杀敌,倒跑到这梦烟山庄来吹箫,这实际上是表明了她的立场,在这个女人心里,爱情是至高无上的,甚至比生命、比山寨更重要。可想而知,如果找不到她的心上人,就是山寨灰飞烟灭、夷为平地她也不会去管的,女人为爱而生,也会为爱而死。她一定在担心他的安危,他的生死存亡。一霎时,他竟然有些感动,为一个桃花女鬼的生死恋情而感慨唏嘘。他差点被这红尘世界的大爱大美所击倒,他真想大哭一场,也许是那萧声太凄清、太真切,泪真的就下来了。
潇湘竹听到了箫声,就忘记了琴声,他拿起埙想和她一曲,但又放下了,如果他吹起了埙,那不是等于告诉她他在这山庄里,不等于接耐她了吗?如果让碧桃来伴自己吹箫,那还要不要江南一枝梅为自己抚琴?他想那灯火的微光也会告诉她这山庄里有人,他想吹熄了灯,转而一想,如果灯突然熄灭了,那不同样也是告诉她屋子里有人吗?潇湘竹蓦然醒悟过来,那碧桃不是因为自己与江南一枝梅的情事曝光而已经枯死了吗?莫非她又复活还魂了?这就怪哉!他思忖片刻,觉得还是让灯亮着吧,他来个金蝉脱壳,让这山庄空荡荡的找不到他的人影。他嘿嘿一笑,便人去楼空了。他之所以要走,因为他自己知道,他是一个生活在虚幻世界的人,一个虚无的人,一个红尘世界里的影子,他也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明天于他是一首绝望的歌,他也是一个只有女人没有爱情的人,虚无缥缈的爱情于他只是逢场作戏,只是镜花水月的梦境。
在梦烟山庄的外面,碧桃又闻到了爱情那特有的气味,如午后的阳光一样明亮、躁动。爱情永远是女人的主题,也永远是女鬼的主题,相比之下,自己的生命与山寨的生存都变得次要。说来她是做了一个梦才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