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佐兰原本准备否认,然而仔细想想,却又的确有点那种意思。于是干脆垂着眼帘,一声不吭。
“我就是喜欢你这坦率的小脾气。”唐瑞郎勾手玩弄着叶佐兰的一缕鬓发,又摘他发髻上的小花,“可是说实话,有些事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站在我的立场上,就很难理解个中的秘辛。”
说到这里,他将手探进自己的衣襟,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状似镝矢的银色挂坠。
“这是什么?”
叶佐兰接过挂坠仔细端详。原来是一把止有两寸长的小剑。正面中央有一条细细的暗红凹槽。背面则是扁平的,刻着三个字。
「赵南星」
“这是安乐王爷的……遗物?”叶佐兰小心地组织着语言。
唐瑞郎点头,又反问他:“听说过天吴宫没有?”
“当然知道!”
叶佐兰抢着回答:“那里是大宁宗室规模最大的外庙。当年,天吴宫的开山祖师追随太祖打下江山,功勋卓著,此后历任掌门都世袭了‘武定王’的封号。”
“说得不错。”
唐瑞郎将吊坠收回掌中,小心地摩挲。
“本朝乃是水德,天吴宫主祭之神正是水伯。因此每隔二十年,都会从宗室中选出一名妙龄少女,送往天吴宫充任侍神之职。最近一次就在瑞和十九年,那时候的你才两岁。”
叶佐兰不明白唐瑞郎为什么要说这些事,却并不准备打断他。
于是唐瑞郎干脆躺下来,与叶佐兰头碰着头。
“我的小叔,赵南星,曾经的安乐王,那一年十五岁。而那个要被送去天吴宫里侍神的宗室少女,是当今圣上的长公主赵香仪。虽然她只比安乐王小了两岁,论资排辈却是他的侄女。按照传统,宗室应该派一位长辈护送公主上山,安乐王便主动请缨。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到了天吴宫之后,他却赖在那里,迟迟不愿回京。”
“为什么?”叶佐兰听得入神:“总该不会……他会喜欢自己的侄女吧?”
“怎么可能!”唐瑞郎笑得抖了两下肩膀:“别说是侄女了,就算是大宁朝最美的美女排成一排,也入不了安乐王的法眼。他啊,喜欢的不是女人。”
“什么?”叶佐兰无法理解:“不是女人,还能是什么?”
“安乐王刚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先帝就驾崩了。他的母亲唐太妃决定在紫宸宫内的寺庙中出家。所以安乐王自幼接触到的女性只有两类人——一种是他兄长的女人;另一种,则是常伴青灯古佛的比丘尼。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绝对不可以碰触的。所以……他更喜欢男人。”
“男人?!”叶佐兰瞪大了眼睛,“男人还能喜欢男人?!”
“你不是已经撞见过了吗?”唐瑞郎啧了一声,伸出手指虚指着东边;“少府少监家的胖子,不也对你动手动脚的?”
想起那次不愉快的经历,叶佐兰又觉得胸闷起来。他原本以为胖子只是在侮辱自己,可现在看起来……
唐瑞郎打断了他这小小的惊讶:“算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总之,安乐王爷选择留在渝州城外大山里的天吴宫,正是因为他不想再回京城,回到紧挨着紫宸宫的王府里。”
“京城难道不好吗?”叶佐兰嘟囔道:“天子脚下,首善之乡。总比渝州那种穷乡僻壤的优渥许多。”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会胡思乱想。”
唐瑞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安乐王爷刚出生的时候,跟着先帝居住在雁停行宫中;先帝驾崩之后,他便搬到了紫宸宫的含露殿。虽然今上待他不薄,但是兄弟阋墙自古有之,更何况龙生九子,继承大统者,却只能有一人。”
“满目琼楼玉宇,却依旧寄人篱下……”叶佐兰若有所思,“可是他后来不也搬出了宫城,有了自己的府邸?那不就自由了吗?”
“安乐王府看起来是在宫外,实则靠近皇家禁苑。不仅有太监监督起居,而且只需要通过夹城,宫城的禁军就能突降王府,如探囊取物一般。此外……除了安乐王,其他宗室子嗣成年之后,都会获得封地并在封地建造王府,唯有安乐王例外。”
“一直都被监视着吗?”叶佐兰已经听明白了,“那么去天吴宫就是他寻求的真正解脱的办法……只可惜,后来却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
“是啊。”唐瑞郎又忍不住叹息:“谁都没有想到,他成了众人眼中的英雄,却失去了最可宝贵的生命。”
叶佐兰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摩挲着唐瑞郎的头顶:“所以,你是受到了安乐王的影响,才会看淡富贵之事?是不是对你而言,没有这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反倒更加轻松一些?”
“那倒也未必。”
唐瑞郎抬起手臂,仿佛想要捕捉着烛光。
“父亲母亲与两位姐姐都待我极好,令我衣食无忧,生活优渥。更不用说,若是想要实现一番抱负,那我就是近水楼台,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比别人便利许多。”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下个月是我的生辰,我爹会办家宴。你想不想来?”
第8章 急雨
这几天一直烦恼的问题就这样被抛到了面前,叶佐兰愣愣地反问道:“瑞郎希不希望我去?”
唐瑞郎呵呵一笑,竟然摇头:“很遗憾,我不能邀请你。”
叶佐兰心头一怔,只觉得又酸又闷,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难过了?”唐瑞郎竟还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