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那飞出去的一万只蝴蝶都回来了,乌泱泱地冲进李冬行的耳膜,让他的脑子轰隆一声响,炸出了滚滚浓烟。
他刷地一下掀开被子冲了出去,跟床上有妖怪在追似的,一刻不停地冲进来卫生间,往身上冲了十分钟的冷水,感觉无论是脑子里的烟还是身体里的火都将息了,才哆哆嗦嗦地罢了休。
他爬出浴缸,全身上下就跟打了场仗似的疲累不堪,挪到镜子面前站定。
镜子里的青年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眼圈乌青,眼神飘忽。淋在他身上的冷水像是洗褪了一层外壳一般,反倒把他脸上未褪的红衬得更显眼了。
李冬行无奈地皱了下眉,拍拍自己的脸颊,恨不能让那不听话的血色连带着脑子里不该存在的旖旎一道拍出体内。
“这没什么嘛。”镜子里的人突然说起话来,“冬行也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了,偶尔做几个那种梦又有什么关系。”
那张刚刚还和蔼笑着的脸转瞬又换了表情,既好奇又有些害羞地说:“可是,他刚刚梦见了了谁呀?你们都知道么?”
郑和平:“冬行做梦的时候我们可瞧不见。你要不然问问小未?”
梨梨:“小未不肯说哩。”
郑和平若有所思:“我想想啊……咦,冬行现在在想的好像是程……”
李冬行:“都住嘴!”
他又拧开了水龙头,把脸猛地伸到凉水下,冲了几遍又甩了甩头,一片模糊的镜面终于安静下来。
李冬行从来没有这样气急败坏地想把所有人格都打包塞回小黑屋里过,郑和平和梨梨收到讯号,都噤了声。
“你在跟谁说话啊?”身后有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来。
李东行转过头,看见程言就站在身后。
他穿着件充当睡衣的旧衬衫,前襟扣子难得解了三颗,大喇喇地露着锁骨和一小块胸膛。大约是刚起,程言也没戴眼镜,双眼半睁半闭,眼角还微微有些泛红。
几乎和李冬行梦里的那一幕重叠起来。
李冬行狠狠惊了惊,撑在水池上的手一滑,把刷牙杯撞到了地上,发出砰一声响。
“一惊一乍的。”程言睡眼惺忪地嘟哝了句,揉了把乱蓬蓬的头发,挤开李冬行,“不刷牙就一边去,别占地方。”
李冬行后退了一小步,站在程言身后,目光止不住地往下滑,掠过眼前人覆在衬衫下的肩胛,还有微微凹陷下去的腰窝。
他心里那一万只蝴蝶同时扇起了翅膀。
李冬行再不敢待下去,从卫生间里落荒而逃的瞬间,他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大事不妙。
☆、诡梦(六)
直到跟着程言一起走去学校的路上,李冬行都没怎么说话,也不敢去瞧程言。
人的心理是很有趣的,越是勒令自己不去想一件事,那件事就越跟阴魂不散似的总在脑子里打转。李冬行恨不能当即把昨天晚上的梦忘记,可偏偏他内心越是窘迫,梦里那一幕幕就越是鲜活,就跟幻灯片似的在眼前来回播放。
要让他不再去想程言,除非他再不见到程言。而这是不现实的。他只能鼓起勇气面对,和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一样,站在一个相对客观的位置,高高在上地分析起自己的心理。
那个梦的暗示意味太过清楚明确,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似的,李冬行都找不出旁的借口。但凡那个躺在他怀中之人的面貌有一丝模糊,他都不至于会如此惊慌失措。
事实摆在眼前。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抱着一个人,他还亲了那个人,然后他醒了,发现自己起了反应。
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师兄。
不止如此,梦里的感觉是那般强烈,当他拥着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心简直跺着肋骨跳起了踢踏舞,这强烈的欢乐带来了酸疼的后遗症,直到现在,他暗暗瞥了眼斜前方的程言,都觉得胸腔里那玩意儿仍在不安分地乱窜,他差点就想伸手把它按回去,以免动静太大走漏声息,让走在前面一点点的人发现。
李冬行活了二十三年,不需要别人教他,因为这个梦,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
郑和平在他心底幽幽叹了口气:“冬行长大啦。”
李冬行这回没让郑和平住嘴。
他忙着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是程言?
是因为师兄对他特别照顾?
可是老师和师姐对他也很好。
那他会像这样梦见徐墨文或者穆木么?
李冬行试着给昨天梦里的人换张脸,结果一颗心跳得非但不再欢快,而且还打了个哆嗦,差点沉进胃里。
程言眼角余光见他在猛烈摇头,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打趣说:“怎么,又跟哪位吵架呢?”
李冬行没否认,打起精神来和程言扯了几句别的。以前他心里装着一个秘密,总是想方设法地躲着程言,现在他心里又揣上了另一个,却不敢躲闪,唯恐露出一点点端倪,再叫程言一眼看穿。
反正他平时就时不时走神,程言大约没多想,和往常一样走进自己小办公室里。
李冬行默默走到自己座位上,没忍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就好像程言的体温还留在那里一样。
他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贪恋这点温暖了。程言不仅待他好,而且还不像其他人那般易碎,既不会因为李冬行的毛病大惊小怪,又有足够的能力自我保护,不会轻易因他受到伤害。程言还很需要他,很多时候,他甚至感觉这种照顾不是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