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竹君也愣了下,看着余小鱼出神:“小鱼……”
余小鱼没说话,就是低着头,也不动。
程言酝酿着开口:“田老师,您看这件事不是这样的,田竹君他……”
“成,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非要护着这逆孙。”田瑾气得脸都歪了,根本不给程言说话的机会,颤巍巍地说,“田竹君,你从小爹妈不在身边,是我把你带大,你今天说一句,是不是为了这姑娘,再也不肯听奶奶话了?”
田竹君脸色忽白忽红,向前一步,说:“奶奶,我……”
他说不下去了。
田瑾长叹一句:“我看我是非得给你气死不可!”
她收了拐杖,后退了一步,靠在石柱上喘气,明显急火攻心体力不支。
“不……不要吵架……”余小鱼忽地开口,“奶,奶奶……”
她抬起头,黑眼珠子定定的,还是那副两眼空空不知在看哪里的模样,就是突然间眼眶里涌出了两行泪,顺着尖尖的下颔淌下来,滴到绘着鱼尾的运动鞋上。
田瑾呆了呆,没好气地说:“谁是你奶奶?”
余小鱼战栗了下。
李冬行看出大事不对,叫了声:“小鱼?”
余小鱼没理他,也没打算擦眼泪,就这么直挺挺地一转身,大步跑进雨里。
李冬行伸手去拉,可穿着打湿了的绒线裙的女孩就像一尾真正的鱼一样,从他手里滑了开去。
“奶奶!”田竹君看了看余小鱼,又看了看田瑾,嗓音忽然提高了八度,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想帮小鱼,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以前的我自己……被人欺负,被人看轻,没人真正在乎……以前没人帮我,可我现在想帮她!我也能帮她!对,你说得对,我什么都做不好,可能一辈子一事无成了……这说不定是我唯一能做的一件事!一件不是你逼着我、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你,你什么都不明白!”
他两眼通红地吼完,硬撑着没掉下泪来,怔怔地看了田瑾几秒,跟着转身冲入雨中,追余小鱼去了。
田瑾愣在原地,片刻后哆哆嗦嗦地迈步,想要追过去,可又没那个力气,差点跌倒,幸好有程言眼明手快地扶着。
雨幕里,田竹君头也不回,只剩下一个越来越小的影子,在雨里模糊地飘远。
“竹君……”老太太头一回放软了语气,望着孙子的背影怔怔地说,“我,我怎么会不是真正在乎你?”
☆、她是鱼(九)
程言搀着人,总不能不说话,绞尽脑汁安慰了句:“田老师,竹君他一时冲动,心里一定不是真这么想的。”
“我看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郁结已久吧。”田瑾不为所动,自嘲般摇摇头,“还有,你也不必为了哄我叫我声老师。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半边身体进土里了,如今根本就是个百无一用、还不讨喜的老太婆。”
程言说不出话了。
姜还是老的辣,田瑾太清醒,看人如此,看己更是。对这样的人,做不得表面功夫。他要是没那点真心实意,说再多都是徒然,还不如乖乖闭嘴。
田瑾虽说被程言搀着,可没肯太往他身上靠,站得累了,半边身体又稍稍倚上了石柱,挺直了微微佝偻起来的脊背。
顿了顿,她自言自语似的说:“竹君这孩子,性子和他爸一个样,特别容易心软。我从小就怕他在外面受欺负,于是总板着脸训他,希望他能长点气性。到头来,他倒是怨上了我。罢了罢了,人老了,除了拖累小辈,还有什么用处?”
声音低下来之后,田瑾整个人都透出股疲态,看起来没了训人时候那骄傲劲儿,也就是个七老八十的瘦小老太太。
又站了会,她像是积攒了点力气,轻轻挣开程言的手,捶了捶自己的腿,拄起拐来就打算走。
程言赶紧追上去说:“您要不然再去范老师那坐坐?”
田瑾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哼了声,说:“你怕我想不开?告诉范医生,药我都按时吃了,能捱一天是一天,不会给他添麻烦。”
她说着也不让人送,说会去东门外头打个车,拄着拐一步一顿地走了。
好在这会雨差不多已停,程言和李冬行一合计,就没拗着她,目送她离开生物楼。
“老太太是真伤心了。”李冬行看着田瑾走远,默默地说。
程言也跟着叹口气。他和李冬行想的是同一回事,倘若田瑾还表现得像以前那般趾高气昂,在他们面前大吵大闹一番,那他心里反而还好受些。
看着那瘦小伶仃的影子独自一人走着,程言居然觉出了点英雄迟暮的滋味。
“回头给田竹君打个电话。”程言看了眼李冬行,“你和他熟,多劝劝他。老人家脾气大了些,但到底是打心眼里疼孙子。”
说完他想起李冬行是个打小没被长辈管过的,让人家去开解田竹君,仿佛不是那么合适,于是改口说:“要不然还是我去说吧。”
其实田竹君真不怎么需要劝,程言刚在电话里开了个头,他就噼里啪啦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听起来对那么顶撞田瑾后悔万分,还说要是奶奶被他气出了问题,他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田竹君这人,别的长处不好说,能屈能伸是真的,而且确实孝顺,虽说刚刚明显是忍无可忍的爆发,可并不会为了口气和长辈硬别着。
程言松了口气,又问:“余小鱼没事吧?”
田竹君略惆怅地说:“我……我没追上她。”
程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