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块显示器黑了下去,随后飞快地闪了下,紧跟着像坏掉的电视机一样,满屏幕出现大量不停闪动的雪花点,片刻后又悉数消失,几秒后重复刚刚的过程。
李冬行紧紧盯着屏幕,半晌后还是没按捺住好奇,耳语般问:“师兄,你想看什么?”
那屏幕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监控屏上显示,余小鱼也只是看着屏幕而已,并没有做其他任务。
程言双手揣在白大褂兜里,一边看着主屏幕上记录的脑电,一边轻声说:“你知道癫痫如何诊断么?”
李冬行点点头:“不太了解,但知道一些。为了确诊病灶,医生会尝试着诱发癫痫,然后记录发病时病人的大脑活动,来判断究竟是大脑的哪一部分出错。”
“基本正确。”程言咧嘴一笑,“挺行啊你。”
他倒是不觉得意外,早就有无数证据显示,他这师弟是标准学霸一枚。
李冬行腼腆笑笑:“本科时候上课神经内科的大课,还记得一些内容。师兄是想用类似的方式刺激余小鱼,好诱使她……癔症发作?”
程言耸肩:“发作风险太大,我可不敢再让她在实验过程中窒息一次。我用的是阈下刺激,你仔细看看,屏幕在闪的这一下,你能看见什么不?”
李冬行努力地睁大眼看了几秒,然后放弃了:“什么都看不见。”
程言得意地说:“这就对了。看不见很正常,我就是想让她看不见。这些图片亮度都极低,闪得又极快,紧接着又被噪声遮蔽,正常人都看不清内容。但你知道,人的大脑运作方式是很精妙的,层层往上,环环相扣,堆砌出意识的宝塔。你觉得自己看不清这些图片,但其实这些图片依然进入了你的眼睛,并且在潜意识里得到加工,只是没能抵达塔顶,所以你自己察觉不到罢了。”
李冬行想了想,又问:“这些图片都是?”
程言回答:“很多。有太阳,水,海洋,各种植物,动物,人,哦还有和小红楼颜色或者造型相仿的建筑。”
李冬行大致明白了:“如果图片当中包含让余小鱼癔症发作的诱因,脑电图上应该会有所显示。”
他们卯着劲折腾了这些日子,正是想要确认余小鱼的病因在何处。
被韩征说的“共情”提了个醒,一样是试图套到关键信息,既然没法让她开口说出来,程言至少打算发挥下自己的专业特长曲线救国,试试看能否让她的大脑自动显示出来。哪怕无法获知更复杂的心结为何,他们也能有所突破,知道余小鱼在害怕的究竟是什么。
“对了。”程言扶了扶镜框,突然漫不经心地说,“我还顺便加了几张田竹君的照片在里面,要是这女孩对傻小子有意,分析分析脑电数据,同样能一览无余。”
李冬行:“……”
他偷偷瞥了守在门口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的田竹君,目光里隐隐流露出了些许同情。
☆、她是鱼(八)
一眨眼到了秋天的尾巴上,天气渐渐转凉,雨又下个不停,像是非得把江城积攒了一个夏天的躁气全冲刷干净似的。
比天气预报还准的是李冬行的人格切换。但凡下雨天,只要雷声响一些,那个暴力人格一定会执着地冒出来。好在老天爷还算配合,一般打雷下雨都集中在清晨和傍晚,只要程言及时把人制住,熬个半至一个小时,李冬行就会清醒过来,不至于会耽误工作或者休息。
到了周六早上,程言把李冬行拖了出来,带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体育馆。
李冬行路上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打起了退堂鼓:“师兄,怕是又要下雨。”
“知道。”程言不声不响地把两副网球拍塞到背包里,“今天包场。”
自从上回听李冬行提起韩征那套“共情”理论,他嘴上说着不许李冬行太当真,心里却仍是不由自主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就和治疗余小鱼一样,缓解李冬行多重人格病症的关键也在于找到病因,并且尝试着解开心结。他分析了下,李冬行自己其实挺坦荡的,但要是这秘密能由主人格说出来,韩征恐怕早就摸清楚了;而郑和平还有梨梨,程言也刻意打听过,这两个人格的记忆并不完全。
对梨梨来说,她记得自己是十三岁,也记得自己在李冬行身体里待了有十几年了,可这十几年光阴于她而言仿佛是停滞的。她告诉程言,她有前十三年的记忆,她父母都是老师,家住在江城老城区,在江城实验小学读六年级,她作文写得很好,还是语文课代表。但如果程言接着问下去,她也说不出来更多细节。
这并不像时间流逝导致的记忆模糊,以程言的专业知识,他大致判断出,梨梨坚信自己具有的这部分记忆,实际上更接近转述记忆,即从别处听来的故事,而非自传记忆。李冬行把他认识的另一个人的经历赋予了这个分裂出来的人格,或者他自己凭空设计出了一段过去的故事,来制造出名叫“梨梨”的十三岁女孩。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郑和平这个人格身上。
而至于另外两个人格,情况似乎不大一样。从种种蛛丝马迹看来,小未这个人格和李冬行的童年关系千丝万缕。他极有可能正是八岁时候的李冬行。程言还记得,李冬行说过,他第一次发病就差不多在小未的年纪。也许在分裂出第一个人格的同时,李冬行先把自己原始的人格拷贝了一份,藏在了身体里。就这样,八岁的李冬行,也就是小未,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