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周远志问他,“柳先生,你甘心从此庸庸碌碌度过吗?甘心从此放弃演艺事业吗?甘心就这样顺遂了陷害你的人的意愿吗?”
“就算我不甘心……”
“又能怎样?”周远志晃动著杯子,著迷一样地看著杯中的液体因为灯光和玻璃花纹,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来。
“你知道我为什麽退出影视基地,开了一家饭馆?”他问柳恒澈,随後笑笑,卷起自己右腿的裤管来,在他的膝盖上赫然有一道长粗的疤痕,狰狞万分地蔓延至小腿。
“两年前,我在拍摄《王昭君》这部戏的时候受了伤。那是我第一次出演一个比较吃重的配角,并可能从此真正走上演艺道路,为此我整整奋斗了十年,但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我坠马受伤,膝盖及小腿骨粉碎性骨折,现在我的腿里还钉著钢钉,缠著钢丝,我不能久站,不能剧烈运动,下雨阴湿的天气,比如今天,就会隐痛。”
“那真的是意外吗?”柳恒澈忍不住问。
“真的是意外吗?是不是有人嫉妒算计我?”周远志笑起来,“我那时候也很是苦恼过一阵子,我受了伤,丢了那麽好的一个机会,甚至不得不因之退出演艺圈,我那个时候恐怕比你还要颓废。你奋斗了六年,而我,是十年!你丢了名声和钱,而我,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当然,我不是要跟你争论谁更惨一些,那没有意义。”周远志看著柳恒澈,微微笑道。
“总之我当时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并憎恨老天对我的不公,事後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我的样子恐怕非常难看。很多人安慰我,想帮我,我却将他们拒之门外,因为我怀疑他们中的每一个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自己的可笑,我发现自己会这样生气的原因,因为我依然不甘心!”
“正因为不甘心,所以面对困境我烦躁痛苦,我焦虑难安。一个人如果放弃了一件事,他就会对此毫无知觉,无悲无喜,而你我都放不下,因为我们仍然没有放弃希望,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路。”
周远志说著,拍拍柳恒澈的肩。他是有点喝高了,说话的条理虽然还清晰,但脸上已是红彤彤的一片,不是出色的相貌,这会却有著吸引人全副注意的光彩。
“我在影视基地旁的小镇上开饭店,是因为我从未曾想过放弃。两年来,我养伤做生意,但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目标。我依然关注这个圈子的事情,看很多电视剧电影,读相关的书,我给自己三年的时间调整,准备好了从头开始,再一个十年乃至二十年!但机会有的时候来得很快,只是过了两年,我居然能和你站在一个剧组,我演的庄豹能被放入宣传花絮。”
“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麽。”周远志说,眼睛已经微微眯缝起来。因为酒壮人胆的缘故,他坐得离柳恒澈很近,他伸手如同兄长般轻抚著柳恒澈的头发,“阿澈,眼前暂时没有路,不代表永远都会没有路!哪怕你要从头开始,甚至,比以前更糟,要从地下室开始,但我想你不会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
“我说过的话?”
“十二年前,我在那段城墙上遇到一个少年,在我最困惑最难受的时候,是他告诉我,角色没有卑劣之分,演技才有高下之别。是他问我演配角怎麽了,演反派又怎麽了?是他说你有空在这里抱怨自己得到的角色不好,为什麽不先想想你能不能把这个角色演好?是他要我表演给他看刚才的角色,然後在我的面前用他自己的方式又重新演了一遍!”周远志的脸上现出柔软的表情,朦胧的眼前满是幸福的回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我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可以被演成那样,与他的表演相比,我的确可以滚回家去种田!”
周远志望著柳恒澈:“阿澈,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他的眼皮越来越沈重,头也越来越重,“阿澈,我的确喜欢你没错,但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你好,真的,不管要花多久,只要你自己想站起来,我都愿意帮你……阿澈……”
周远志终於醉倒在桌上。
灯火下,映照出一脸沈思的柳恒澈,他终於明白柳恒沛下午说过的话,也明白了他话里那种惊人恨意的来处。
“六年前你抢走了我的梦,而现在,你连我最後一点关於梦的美好回忆都要抢去,要摧毁!我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却这样踩著我一路爬上去,就凭这点,我对你现在的报复怎样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
柳恒澈长长叹了口气:“老周,你当年遇见的人,不是我啊……”
第十九章
周远志在闷闷的头疼里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低声说话。那声音太过悠扬动听,叫人听著,觉得实在梦幻不实。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判断出来那似乎是柳恒澈的声音。他想,哦,原来我又梦到柳恒澈了……
柳恒澈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说话,就好像他以前也做过的几个梦里一样,他远远地看或者远远地听,模糊的片段一闪而逝,不过这一次却隐隐约约能听清他说话的内容。
“赵经理,我再说一次,我郑重回绝贵公司的邀请,我对那种题材的影片丝毫不感兴趣。”
他听得柳恒澈又快速说了几句话,语气冷而强势,果断至极。他的声音在几句话後停下来,安静了一阵,随後似乎换了个人说话。
“嗯,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们也要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