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替你回答,你在袁筱菲家,想要入室盗窃,但你没料到的是那天袁筱菲在家,所以你痛下杀手,把她掐死了,是不是!”
“我没有!我——”
“姜儿!喂他喝水!”
小姜的法子则和本人形象贴切,一般是喂嫌疑人喝水、吃肘子,喝水是拿个空杯子让嫌疑人“喝”,一般人空咽四五下就会咽喉疼痛,“喝水”通常会逼着嫌疑人连咽几十口空气,直喝到大脑缺氧胸口发痛呕吐一地;紧接着就是吃肘子,俗称痛心肘子,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和耳光馄饨差不多的经典美食呢;吃完喝完,小姜又会贴心地带领嫌疑人做“蹲起化食”运动,总之,是以折磨嫌疑人身体为中心思想。
消食完毕后,嫌疑人又交由大龙进行关心辅导,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红白脸”,大龙温柔到家的气质想必能让嫌疑人宾至如归。
到了这个环节,如果嫌疑人刘识礼同志还是不肯坦白犯罪事实,那么就又轮回一次,无休无止。
一道单向玻璃,那边喊打喊杀好不热闹,这边厢,向园有点怔了,闻杰看个满眼,愕然失笑,而嫌疑人同志虽受苦受难,但死咬犯罪仅仅走到入室盗窃一步,他进屋的时候,袁筱菲已经死亡,而孟笛之死与他更是没有关系。这倒是提醒了胖子三人,本来没将两案联系在一起,这下倒好,直接将刘识礼列入孟笛案第一嫌疑人,几人都想,这几天的操劳无度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向园闻杰出了审讯室,走到走廊上,靠着窗停下了。
“吓人吗?”
“有点儿。”
“之前我不知道警队也这样,在部队里还挺常见的,哥们是好哥们,但他们没什么脑子,采取行动倒是特别的快,而且要么和他们一个方向前进,要么就给他们碾死。”
“那还不如跟我一起在旁边看。”
“你以前是学生,没什么集体感,其实在一些纪律性很强的地方,是很难脱身出去的——比如部队,或者警队,还有那胖哥们儿马上要蹲的局子。”
“哎,说这么多废话,反正,总而言之,越没脑子的群众越好领导,而且因为人多力量大,自己的利益很容易实现。但咱们只能掌握方向,没法控制事情发展的速度,速度真一快起来,谁他妈也刹不住车。”
向园靠在窗边,手插在卫衣兜里:“上了一课。”
“我知道什么呀,都瞎说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终究是你们的。”闻杰抽出根烟来,叼在嘴里笑了。
向园拿手肘捣闻杰一下:“还拐着弯占我便宜是吗。”
两人像幼儿园小孩一样,在窗边挤来挤去的笑,挤的过程中,闻杰不慎把烟灰掉在向园衣服上,向园连忙拍打衣摆,拍着拍着,心里一抖,突然就觉得在不远处,一个坏兆头残忍地笑着,正朝所有人隐隐招手。
他想,虽说只能掌握方向,不能控制速度,但万一连一开始的方向都是错误的呢,在上级压迫下他们疲于奔命,在严重缺乏证据的情况下认定胖小子手刃两人,凭几秒监控就要屈打成招?
——反而是那种大案……还不一定抓对,因为……大家都想破案,反而搞错方向了……
向园掸尽烟灰,盯着闻杰指间一点闪烁橙红,问道:“你还记得胖子说的话吗?”
闻杰若有所思的偏头,继而笑道:“胖子说话我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什么话?”
“没什么。”向园摇头。
“娘们唧唧的。”闻杰佯装不屑,含笑往窗外瞥了一眼,下面就是海门的万千灯火。流光漫射上来,逼得他脸上的岁月痕迹悉数现形,但向园看来,闻杰差不多还是和摩擦生火那晚一样的生猛有力,只是他说了一通人生道理,又身处明暗灯海之上,难免多了点悲天悯人的滋味。
夜风刮过,向园一头洗得蓬松的黑发被吹得向后翻卷,他俯下身,把手臂搭在窗沿上,就着烟盒把烟叼出来,继而把筋骨浮凸的右手伸到空中玩转烟盒。他俯瞰星河深处时,浮光照出唇边一点稀疏的胡茬,嘴唇干冷鲜红,舔过后又和烟粘到一起,最近颠三倒四的工作生活几乎把他的学生气消磨殆尽。而更加今时不同往日的是,他很罕见地在心里分给了闻杰一席之地——闻杰根本就是个乡土哲学家吧,他这么想。
第9章
和许归宁不熟的人夸他,说他是他们见过最温柔的人,最老实的人,最真诚的人。他的熟人则知道,他一直过的是唾面自干,随遇而安的日子。
此时的许归宁坐在桌旁翻阅手机,那一行行联系人里有劳动局的、土地局的、税务局的,就是没有一个公安局的。况且因为日前高官落马,那一堆各种局的人物,确有不少真的进了局子。
这下他的信息源算断了个一干二净,然而仿佛有个鬼蹦跶着,催促他赶紧联系向园,他自己明知道是想破镜重圆,但那个小鬼就跪在耳边,双手拢成筒状,细声细气地说,不是不是,咱们就是为了提供线索……
纠结半晌,许归宁苦于无人可托问向园的联系方式,他想了一阵,干脆地拨打了110。
“得,本来我是帮你瞒住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两案子有关系,结果嫌疑人自己没兜住,给抖落出来了。”
“破了案就行——我自己一个人总破不了这么快吧。”
向园和闻杰在窗前站到快八点,烟头掉落一地。冬天亮得晚,天还是灰蒙蒙的,几只困鸟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