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费恩少尉,你多大了?”诺亚切着一节香肠,抬头问道。
“二十岁。”费恩答道,而后将一块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二十岁,调来奥斯维辛。”诺亚低声道,语气间似是对这样的安排不大满意,“想起十七年之前、我二十岁的时候,德意志根本没有军队。整个日耳曼民族都生活在强烈的压迫下,并且所有的人都穷。幸好,有人能够带领我们站起来了。”
费恩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藉着吞咽的时间思索了一下,缓缓道:“无论国家和党给我下达了什么任务,我都很荣幸并且乐意去执行它。为了民族我可以贡献出所拥有的一切,包括ròu_tǐ和灵魂。”
“你真是这么想的?”诺亚稍稍皱眉道。费恩抬起头,却正对上诺亚那双深邃的褐色眼眸。
“是的,长官。”
第4章 iv.塞弗尔特官邸庭院
诺亚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就看见了站在阶梯下的费恩。他仍然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看见诺亚之后笔直地抬起右臂敬了个标准的礼。
“万岁,希特勒。”
诺亚回礼,负手走下门口楼梯拍了拍费恩的肩。
费恩看起来有些腼腆却仍然板着脸孔,垂下明澈的眼眸。诺亚笑了一笑道:“费恩少尉,你吃过早餐了么?”
“没有,长官。”费恩抬起眼道。
他离开家之后,从来都没有那种习惯。
“进来吃点面包吧,年轻人别像个老头子一样。”诺亚道,“之后替我到集中营里去检查一下。”
“好……好的。”可能是由于不习惯这样的关心,费恩的声音不像之前那么坚定,“非常荣幸,长官。”也许出于礼貌,他抬起头看向诺亚。男人饱经的历练在他成熟的脸上留下了刚毅的痕迹,眼中的神采却依然饱满。
那样的目光很灼热。
费恩瞬间感觉到内心被这种目光冲击得震荡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别过头躲避。
“放轻松点,这里不是军营里。”诺亚轻轻地一拍费恩的背部。“好的,长官。”虽是恭敬的话语,却带着难以亲近的冷漠。
上午的阳光本应该明媚而不刺眼。然而奥斯维辛的天空上却铺盖了厚重的乌云,似乎连再平常不过的自然规律在这里都失去了原来应有的轨迹。
也有人说,因为这里不是人间。
是地狱。
诺亚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狂暴的犬吠,放下手中的文件透过玻璃窗望向集中营那边。滚滚的黑烟翻腾着涌上天空。接着是尖叫,哀号,哭泣。
……却都被一声粗暴的叫喊制止住了。
从来没听到过他那么大声,甚至那么凶狠地说话。
是费恩。
诺亚紧了紧眉心,目光重新移回办公桌上。视线扫过那个倒扣着的相框,他踌躇一会儿后将它拿起,眼神中泛起柔和的目光。
仿佛时间静止,喧嚣落定。
照片上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崭新的洋装,露出阳光一样的笑容。
诺亚浅浅地一笑,重新将相框扣在桌上。提笔时脑子里又响起方才费恩那一声怒斥。
“闭嘴,肮脏的犹太畜生!”
“今天又有一批?”诺亚坐在办公桌后问道。费恩以标准的站姿立在桌前:“是的,长官。”
“没出什么意外吧。”诺亚道,这是个陈述句而并非疑问。其实费恩一进来他就看见了费恩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金发发梢上沾了少许还没干透的血迹。果不其然费恩咬了咬唇道:“嗯。有一个。进去之前突然像发疯了一样。”“然后?”诺亚追问。
“死了。”费恩道,脸色依然平淡,似乎刚刚只是描述一朵花谢了。
诺亚看着他的眼睛,费恩下意识避开目光。诺亚稍微抬起下颚:“你过来。”
费恩绕过办公桌站在离诺亚大概两米远的位置。诺亚抬了抬眉:“走近点。”
费恩又向前挪了一步,还未站定时左臂就被诺亚抓住,他的力气比想象中的更要大。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又由于下属的身份不得不遏制住抽开手的动作。然后下一秒,军装的袖子便被略有粗暴地褪开。
三条清晰的血痕在白皙的小臂上清晰可见。
边缘的血已结成绛紫色的血痂。伤口两侧翻卷开的皮肉像被强行撕开的白嫩花苞。
鬼使神差,男人用手指轻轻去触碰那伤口。
“唔。”电流一般的激痛穿过身体。费恩闭起眼,喉结微弱地颤动。
“疼不疼。”诺亚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费恩手臂上均匀但并不夸张的肌肉。差半寸便能碰到那三条平行并排的伤口。
“……疼。”在诺亚那鹰隼一般的目光下似乎连说谎话的力气都没有,于是费恩极不情愿地咬出这个字,修长的淡金色秀眉蹙起,“长官。”
“你是否有必要解释一下。”诺亚放开了费恩的胳膊,他迟疑了一下收回手,迅速拉下衣袖遮住伤痕。诺亚靠回椅子上,“我亲爱的费恩少尉。”
费恩很快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冷静得仿佛将周围的一切沉入北极冰层下的深海。带着那样机械、冷漠的表情缓缓道:“那个犹太人扑过来抓住了我,我抽手的时候被他的指甲刮到了。长官。”
诺亚交叉起手指没再说什么。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费恩美丽的蓝色眼眸中似乎跳动着黑色的火焰。扭曲着焚烧着,吞噬着瞳中寸寸清澈如水的柔光。
第5章 v.奥斯维辛集中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