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已暗,心染尘埃。
黑暗之后即是黎明。
第7章 七
“先生,杨相国让我带您进去。”一个小厮在林阡面前恭敬说道,林阡点了点头,示意我一起跟进去。
宰相杨国忠坐于高堂正中,倒如传说中杨氏一族那般,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只是近些日子接连而至的战事使得他的鬓角微微泛白。
“不知林公子今日来到相府,又有何贵干?”杨国忠抬起头,朝林阡和我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林某特意前来为大人解忧。”林阡双手抱拳,朝杨国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你怎知我忧从何来,又如何解忧?”杨国忠眼里闪过好奇的神情。
“大人的忧心,不就是哥舒翰吗?”林阡面带微笑,从容自信。
杨国忠的目光突然锐若利剑,似带怒意,紧紧盯着林阡,林阡毫不退缩,双眸依旧静如止水,深不可测。
“你们都出去,”杨国忠终于收敛了眼睛里的锋芒,朝厅堂里的下人吩咐道,之后则把目光投向了我,“你也一样。”
“没必要瞒着宋郎中,”林阡拦住了即将走向屋子外的我,“该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了。”
“林先生好气量,”杨国忠话语里透露出嘲讽的意味儿,“敢问林先生如何解忧?”
“相国大人毫无疑问是以国为重之人,自然不希望安禄山的叛军挺进长安,”林阡眉飞色舞,侃侃而道,“但哥舒翰此人品行为大人所不喜,大人定不希望他成为保家卫国的大功臣。我想,大人肯定希望哥舒翰吃个败仗,再取而代之,成就千秋大业,名垂青史吧!”
“这是每个大唐臣子的理想,”杨国忠淡淡道,“但是想要让哥舒翰吃败仗,可没有那么容易。”
“那如果是圣上想让他吃败仗呢?”林阡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我自然很乐意看见。只是圣上的心思,先生又如何看得透?”
“圣上想要尽快平定战事,哥舒翰却和封常清、高仙芝一样,在潼关据守不出。大人何尝不可以让圣上下诏令其尽快出兵,来看清哥舒翰这人到底安了怎样的心思?”
杨国忠眼睛微眯,似乎在沉思。沉默了片刻后,他方才一字一句缓缓回答:
“先生真是好谋划。”
天宝十五年,杨国忠向天子献计,告发哥舒翰久守不出,定有异心。明皇震怒,迫使哥舒翰率领二十万大军出战,被安禄山部将崔乾佑以伏击手段击败,即“灵宝之战”。
潼关一破,都城长安震惊,失陷在即。
山河破碎,雨打浮萍。
黑暗之后即是黎明。
第8章 八
兵临城下,长安城内人心惶惶,而几乎可以被当作罪魁祸首的林阡,则成了城中最为游手好闲的人。
六月的绿荫悄然笼盖了林阡住所的后院,院子里池塘里的几株睡莲开起了清新淡雅的小花,林阡正斜靠着一棵梧桐树,手持一柄折扇,轻轻摇动,凉风习习。
而被其下了□□的我,则被他使唤去整理书籍,打扫卫生,看着独自享受安逸的他,只能艳羡在心。
不知何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林阡顺手使唤我去开门,却发现来人竟然是张若尘。他和我打了个招呼,便径直朝林阡走去,在林阡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身旁。
“浚衡,我看到我父亲似乎在将他的军队往南迁。”张若尘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近些日子,似乎是那一天的见面打开了两人时隔多年的间隙,张若尘和林阡还是渐渐来往,逐渐解开了过往的心结。但和前几日只谈童趣不谈政局不同,这次张若尘直切对林阡来说颇为敏感的话题。
林阡愣神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微笑了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开始捻动着张若尘的一缕头发:“如今天下大乱,你父亲坐拥一地兵马,当然也想捞一碗羹。”
张若尘正视着他,清明的眸子里有着绝然与纠葛:“浚衡,虽然我不想揭穿你,但安禄山叛乱、潼关换帅、哥舒翰兵败,看上去都像有你的痕迹。”
林阡沉默不语,张若尘的神情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像是害怕自己说错话似的。我站在不远处,只见林阡依旧没有放下手里捏着的那缕发丝,反而将脑袋枕在了张若尘的膝上——据他们所说,就像他们多年前那样。这一刻,我突然不敢动弹了,生怕打扰了两人间的静谧与安恬。
“若尘,没料到你也这么想了,”林阡低声说道,与对我的大发雷霆截然不同,“我以为你可以理解我的。”
张若尘只是低头看着他,神情凝滞,似有同情,似有心疼,似有不安。“我知道,”张若尘道,“浚衡,这些年你肯定受了太多的苦,如果上天允许,我巴不得代你全受了。但是,你可以放过我父亲吗?他早已被自己的野心冲昏了头脑,而我绝不是他理想的继承人。”
说完话,他紧张地望着林阡的眼睛,生怕他因此生气。
“你父亲将会成为永王——不,是新皇的座上宾客。”
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张若尘看上去似乎被说服了,但眼中的忐忑却丝毫不断。
“我很担心,浚衡,”他窃窃说道,“我担心事情或许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所安排妥当的都大出所料,你信任的人都背叛了你,你利用的人都出卖了你,你痛恨的人再一次击败了你。我担心你背叛卷入乱世的烽火,由掌控棋局的人变成牺牲的棋子。”
“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