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越来越大,烛火的光亮也越来越足。前面再没有道,像是走到了尽头处,辜七扶着栏杆朝前看,早已经被眼前的场面震惊到无以复加。原来,这是一个巨大地下密室,约莫看去足有四进院子的大小。而她所在之处在上一层,底一层的人忙忙碌碌,全都是在……印刷?那儿有人在排字版,那处有人在刷墨盖纸……辜七越看心中越是确定,这的确是在印刷,难不成这儿是书局?还未等她看够,裴池就已经牵着她的手沿着此处走廊往另外一侧去了。
正对着来时通道另有一密道,再走了一段距离便有往上的台阶,不一会就有天光透下,已经从地底下转了上来。出口在一间室内,俨然已经不是先前入口那间屋子了。出了屋子,便看见外头日光大亮,竟是一处造景别致的园林,其间不乏有跟他二人一般带着面具的人。可略有不同的是,这些人手中都是拿了一卷纸的。
辜七一路过来都没出声,此时心中已是有了个念头,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了四个字:“京中时报?”
裴池并未多说,只是低声“嗯”了一声,随后带她进了林深处的亭子。亭子盖得极大,周遭悬以白纱,远远能看见里头有人坐着喝茶闲聊。等进去了之后才发现,何止是凉亭四周挂着白纱,其中更是以绢纱用隔断,虽里头坐了好些人,可都有各自独立的空间。如此以纱娟为幔做隔断,也不妨碍交流。
辜七随着裴池坐下来,便听里头有人道:“大捷的消息才传回京中几日,许皇后就已经开始清理朝中不归顺她的文官武将了。这要是五皇子归京,皇上真封其为储君,只怕朝廷就要大换血了。”
紧接着,又有另一人不以为然的的嗤道:“那些被许皇后清算的又都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昔日投靠在沈括门下的走狗罢了。这位沈都督原先可是险些扳倒了五皇子的人,如今他下落不明,五皇子又有这么大个军功在身。皇后总是要算一算那本账的。”
辜七听有人提到沈括,心头微沉,想着此人虽然是下落不明,却迟迟没有寻到个尸身什么的,恐怕是大有可能还在人世间的。只是为何这些日子过去了还未现身,这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她下意识的去看身边坐着的裴池,后才发现他面上还带着面具,自然是什么神情都看不到的。
有人又唏嘘了一声:“想这沈括也算是天下第一权臣了,没想到竟会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外头。”
“你这消息就是迟缓了的,我这有最新的。沈括原先同那圆勿大师交情匪浅,之前便有人问他沈括还在不在世上。你们猜他怎么回的?”
“卖弄!”另有人不满的啐了一句。
先前说话的那个就哈哈大笑了两声,“圆勿大师说沈括今生夙愿未了——”
辜七发觉裴池握着她的手略微紧了两分。
“圆勿如今被那春风楼的花魁纠缠,只怕向佛之心也不再像以往那么坚定了。我看啊,他的话大家听了便就算了,大可不必入心。”
辜七再又听了一会,无非就是朝局时事,也有小道传闻。这里头说话的多为男子,也有女声间或在其中。她倒也愿意听一听,只是挡不住人有三急,凑在裴池耳边低声说了这事。
裴池当即就起了身带辜七过去。地儿也不远,走到廊下穿过圆门绕过去不远处便是了。偏巧有人来寻裴池,与他低语了几声。辜七见地儿就在不远处,就自己过去了。
倒是比别处雅致上许多,单独建有小舍,辜七从里头出来,再要往裴池那去,却发现原先那地儿没人在那站着了。正纳罕不已的时候,背后忽然有人低声喊她:“……七……”
辜七吓了一大跳,这人虽没喊出她的全名全姓,可却是喊了个“七”字。若不是认出了自己,总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可辜七觉得,这儿人人都带着面具,那意思就再明白不过,是不应该相互露面的。所以,她被人这么一喊,心中就只生起了一个念头:糟了。自己明明穿了男装也带了面具,更未与外人说过话,怎么就叫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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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不是真认出了自己, 辜七可没打算应声。何况, 她也丝毫没听出此声音是何人。既然是她所不熟悉的,那也没必要这会子相认,因而她直接加快了脚步离开。
而那后头那人却是三两步追了上前来,越过辜七挡在了她的面前。“你等等……”
辜七之前是背着身, 这才算是看见了说话的这人——身量比自己高,面上也是带着纯白的面具,同他那月白色儒衫倒是极为相称。虽然看不清他本身的面貌,可从这身形也能大致看出是个男子了。
那人胸口微微起伏, 似乎是经过了一番酝酿才开了口, 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害怕。”
害怕那倒也不至于, 只是这人忽然这行为,叫人觉得十分稀奇。辜七见他拦着自己, 一时也未说话,只是拿沉默应对。
对面的那个人等不到她开口, 自己便忍不住再次出声:“我是……陆祈舟。”
陆祈舟?辜七诧异,她虽然带着面具, 可目光却是直直的看向对面那个人的。他这么一坦白,倒更加是弄得辜七不知所措了,盘算着要应还是不要应。怎么会有这样窘迫的事发生……
可等她失神的这功夫, 陆祈舟已经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他这么做,好像就是为了打消辜七的狐疑和不信。
辜七心下微讶, 这人还真是陆祈舟本人没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