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能看见,她的舰队阵型正在收缩,零零星星有几十艘船,赶在黑泥之前,回到了海鲨帮母舰附近。
阿塔数着返航的每一艘船,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她没看见的那一些。
在线的没人开口,下线的开不了口,可她还是听见了那些熟悉的声音。
“老大,不是说好了会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吗?”
“会的,我们会一块战斗下去。”阿塔抬起了头,死死地瞪着面前恢复了最初的轨迹,正往代雅星袭来的黑泥,“只是,这还没到最后一刻!”
她一推操作杆,海鲨帮的母舰如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轰隆隆地迎向敌人。
一对一!
她知道她没有赌错,通过方才黑泥摧毁其余战舰的情形来看,由于拉长了战线,冲到她眼前的这一部分黯的攻击力远逊于完全体。这就是为何,她的周围飘满了舰船的碎片,这些残骸并未和传说中遭遇了黯的人或者物一样,被黑泥完全吞噬,一点渣子都没留下。
“吃多了总会撑着。”她看着黑泥冷笑了下,“你可以试试看,吞不吞得下我这块硬骨头。”
她听见通讯器里传出了路过的声音:“阿塔,你想做什么?”
“五分钟。”她说,“我应该还能为你拖五分钟。”
说完这句话,她不等路过的回复,就掐断了通讯。
漆黑的山峰矗立在代雅星和黯之间,沉默而坚持,就像没人能移动它分毫。
无论有用还是没用,阿塔选择了全力攻击,一百零九座炮筒悉数对准了面前的黑泥,不同颜色的弹药漫天齐飞,她一个人,一艘船,打出了一整支舰队的效果。
满屏幕都是火光,映得刚格莫人的黄色瞳孔都温暖了起来,阿塔不是没看见那层火光背后散而又聚、依旧在前进的黑泥,只是她依旧在笑。
即便不能战,她也不会退,她和她的船都长了一身的铁骨,在最后一丝血肉被啃咬干净之前,她都不会倒下。
“这就是我的游戏。”她没有在倒计时,也不需要倒计时,只是闭上了眼睛,听着那并没有抵达到耳朵里的死亡呼啸声,享受着这盛放在“阿塔”这个生命中每一时刻的火光。
舰桥重重摇晃了下,却没有即刻崩毁。
阿塔疑惑地睁开双眼,愕然发现,自己的船面前张开了一面护盾。
她的护盾明明早就在黑泥的啃咬下千疮百孔,如今这又是哪来的新盾?而且这盾看样子真的暂时阻挡了黑泥的脚步,黑泥正在离她几百米的地方疯狂地撞击,居然并未能一击即破。
一则通讯请求出现在她面前。
阿塔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点开。
艾利巴人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那八只眼睛里流露出了或许不止八种情绪,是焦灼,有担忧,有胆怯,也有纯粹的喜悦。
“你还没事,这太好了。”他小声说,一如过去对着她时一样,惴惴不安,唯唯诺诺。
“你做什么?”阿塔的语气却好不到哪里去,她已经确定了翁进行了何种操作,“你把代雅星的护盾拉这么远,你是不是疯了?”
覆盖的范围越大,护盾的时效就越短,这无疑是为了救她而拿一整颗戴森球冒险。
艾利巴人摇了摇头:“我没疯。阿塔,我最懊悔的一件事就是,我此时此刻没法离开代雅星,到你身边去,和你并肩战斗。”
“你,战斗?”阿塔深深地皱着眉,“你这胆小鬼,跟我谈什么战斗?你听着,我不是为了你或者代雅星才守在这里,你不用有什么无谓的感动,就乖乖待在你的金屋子里,等着我哪天再去取你的人头。”
翁笑了笑:“没有什么以后了。”
阿塔警觉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法上去陪你,是因为我在做这个。”屏幕上的艾利巴人让开了些许,将手边的地形图呈现在海盗头子跟前,“快了,就快完成了,还有至多三分钟。”
阿塔一下明白过来他在做的事,眼珠子都瞪得大了一圈:“你要炸了代雅星?你这……你这是和那小子一块做的决定?这就是他说的第二条路?”
翁点点头,仍有几双“手”在地形图上动个不停。
“代雅星不能毁在黯的手上。如果守不住,就必须提前炸了它,”他平静地说,“这样对所有玩家都好。”
阿塔震惊了几秒,喃喃说:“可是,代雅星不是你……”
十年心血,摇钱树,宝藏窝,那个人在游戏里最在乎的东西。
那家伙明明应该继续小气下去,宁可一个宇宙灰飞烟灭,也不愿意往外掏一个子,更别提主动让自己在delta里的十年耕耘化作云烟。
艾利巴人竖起了一根长肢,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发出了一声“嘘”。
“刚刚,在刚刚我让护盾张开前的那一秒,”他柔和地注视着阿塔,“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海盗头子一龇嘴,没肯说话。
“我想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们刚刚认识的那一天,那天是delta开服的第一天,也就是刚好十年前,那时候我挤在人群里,正在犹豫是换一个种族,然后我一回头就看见了你,你笑着跟我说,原来这就是delta,delta里真的有很有意思的外星人,你还问我,能不能摸一下我的手……”
那人在耳边絮絮叨叨,阿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叫他住口。
十年光阴,从最初到最后,从相识到相知,相知到相杀,他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