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靠在我肩上。
他唤我,“晗儿。”
我惊呆了,真的惊呆了,脑子里茫白一片。
好半天我回过神,不断提醒自己跪下行礼,可他抱得太紧了,我不敢用力,怕伤到他。
过了一会,他又说,“对不起。”
对不起?
我感觉脑子转不过弯,以至于呼吸都停滞,竟是过了很久很久,才从他的话语体会到这样的内涵——他没有生气。
过去的千万年岁,我一直以为,倘若他能记起往事,倘若还有再见的一日,他一定会端出长辈的架子,骂我不懂事,骂我瞎折腾,把我的毛病一条条检点指责。
我是有多么的不成器啊!没能替他守护族人,没能好好继承他的志业,浑浑噩噩苟延残喘,行尸走肉般活着。
他告诉我的话,他许下的那些愿,我什么都没做到,连简单的“好好活着”、“让自己开心一点”……全都没能做到。
面对这样的我,他怎可能不生气?
然而,当这一天来临。
我才知道,我真的错了。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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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一世没什么牵挂,不仅父母早逝,而且朋友殊离——这大约与他的性格有关,他没有忘记前世的事,自然也很难融入现在的世界。对他来说,他的躯壳,他的寓所,乃至这整个人间,都只是他轮回路上的驿站罢了。
我带着师父回到长白,或许是受够了轮回的苦,师父极自觉地修起了仙。
师父每天修炼功法,辟谷斋戒跬步日艰,我心里颇不是滋味,和师父打商量:“要不去找个修仙门派学习一下……”
系统研究他们的套路,说不定能有速成的法门?
师父嗤之以鼻,眼里划过严厉的神色,我吓得一个寒噤,后半句话堵在嘴里,愣是没敢说出口。
这天他入定清修,我趁机跑到修仙名门蜀山,一头扎。
我一目十行地里的卷轴,盘算着学些有用的法门,回去之后“不经意”地透露给师父。
书还没翻上几本,我愈发觉得甚不对劲。
《清心诀》,《明目经》,《古仙全籍》……书名倒是猎奇,内容全无新意,简直令人失望得很。
现今物华充盈,凡人只需稍作用功,大都能修个地仙散仙,长命百岁不在话下,倘若要更进一步,却往往囿于天资所限,走火入魔者不在少数。
如此一来,凡人随遇则安,倒是再少有人如前人那样,潜心专营于修仙之道了。
我在蜀山耽了些时间,回到长白时,师父竟已出关了。我尚在云端,彼岸看见小楼窗侧置着茶盏,师父正凝神写着什么东西——修炼之时每有感悟,他便会把它们其记录下来。
我不敢翻窗进去,落在小楼门口,沿着台阶上楼,叩响书房的门。
门是开着的,师父掀起眼皮,与我浅浅一笑:“回来了。”
我上前,对他俯身行礼,师父笔如行云,不着辞色地问我:“这些天都去哪里玩了?”
想起许多前尘旧事,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若说实话,师父会否不高兴?若说假话,师父会否也不高兴?
我扪着脑门想了半天,索性到墙角跪着,就这短短的几息时间,我竟已生出一身的薄汗,衣衫贴在背上,被风一刮,凉得很。
师父走过来,蹲在我身边。
他伸出手,捏捏我的脸。
“真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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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日夜琢磨怎样才能帮上师父,某晚上彻然顿悟,跑到三千仙界偷仙丹。
不知为什么,在仙界偷东西,我总觉得格外顺手。直到听仙人们叫喊着魔贼又来了,才想起很多年前,我似乎就是干着这行发家的。
一番扫荡颇有收获,抱回来的瓶罐堆满一大桌,当中一只九龙纹玉瓶,装的乃是大罗金仙的上品仙药,一颗能涨百年修为。
师父捻着灿灿的仙丹:“仙界那些家伙,当年护界战争,都是给神主老儿出过力的。”
说罢眸生杀意,我浑身一震,正害怕他做出暴殄天物的举动,却见他冷笑着摇了摇头,回手把仙丹喂进嘴里。
这件事后,师父一夜间开明起来,再不曾提起那些久远的恩怨。
又过几年,师父修为大成,眼见要登云成仙。
成仙要渡劫,我从雷君那里偷了锤子来打雷,人造劫虽然不如天然的,好歹安全。
我与梓生私下合计,让他在我打雷时保护好师父,而后借口在家宅久了不利于身体健康,和梓生一起将师父引到一个光秃的山头。
雷还没打响,天上乌云滚滚,中天一洞金光,仙兵仙将在云里探头,将我们团团围在其间。
且看那金幡彩旌,且听那鞞鼓动地,云层上各方宝器光彩夺目,可真是好大的架势!
师父望天一笑:“若在昔年,岂会惧怕这些贼小儿。”
梓生抄手冷嘲:“天昶小子,你真当自己才十七八岁,光靠嘴巴就可以拯救世界?”
我箭步上去要给他耳光,肩上一沉,是被师父摁住:“晗儿,走吧。”
师父不欲纷争,梓生却不是好惹的柿子:“你们偷了仙界那么多东西,人家这是算总账来了。走?走哪里去?回魔界啊?天昶小子这身子骨怕是经不起虚空的折腾,不如去我黄泉底下喝茶好了!”
黄泉什么地方?若非鬼族之人,入其地界必死无疑,我倒是敢去,师父怎么办?
我望着天上看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