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黎一动不动,表面上沉稳如山,实则他轻触到她肌肤的那一刻,如千只蚂蚁爬过,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只那一刹,姜蒙楽的手就放下来了。
“左客卿…”
“是。”
“是个有能力的人,以后随我上朝吧。”
“……”唐海黎莫名其妙,问:“何意?”
姜蒙楽道:“虽然皇帝已经完全被我掌控,朝堂上有些顽固之臣却还在,给你个职位,上朝时多一张嘴。”
还能考虑这么周到,这人果真是没醉的。唐海黎心里宽慰许多,虽然就算姜蒙楽不安排,她也会想办法为他铺路,现在看到他这么努力,没有放弃,心中还是十分满足。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想着没她什么事了,遂转身走了。
“左客卿留步。”
身后又传来这声,唐海黎不得不再次停下回头,十分无奈,问:“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姜蒙楽道:“弹支曲来听听。”此时他又坐了回去,翘着二郎腿,中指的关节敲着石桌,一副懒散的世家公子的样子。
天空阴阴沉沉的,吹着轻微的凉风。从一旁梨树枝上的枯叶拂到他的衣角,这模样让他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落寞极了。虽然眯着眼迎着风,看似悠闲自得,总还是让她觉得可怜。
于是收回了想拒绝的话头,道:“好。”
左篱最擅长的是琴,他擅长的唐海黎自然也擅长,小时候在一起学琴的时间多,又是同一个师父教的,唐海黎弹起琴来跟左篱至少九分相似。不管姜蒙楽有没有听过他俩弹琴,都不会露馅。
姜蒙楽命人取了琴来,又摆上了小长桌和小椅,给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海黎微微点头,坐下将手轻抚上琴,开始调试琴弦。这琴是黑色檀木所制,大多数琴刚开始上手会觉得不习惯,这把摸着却毫无生涩之感,觉得有些意外。不经看了他一眼。
姜蒙楽道:“怎么?”
她道:“颇为顺手。”
姜蒙楽望着那琴,突然露出很温柔的神情,轻道:“情理之中。这琴是我给先生准备的生辰礼。你是先生的好友,一定和她爱好差不多,顺手就好。”
唐海黎斟酌了下,道:“我记得,她应该没告诉过你她会琴吧?”
姜蒙楽道:“几年前就知道了,这用得着先生亲口说吗。不过,煦姑娘告诉我的,先生以往喜欢弹琴。”
原来如此。
她不再多言,双手随意拨弦。边弹着,眼睛往上瞥了一眼,见姜蒙楽也没看她,就直直地望着远处的几株光秃秃还在掉枯叶的梨树,那眼神好像都快滴出水来了。
她知道他是在想她,可明明人就在面前,却不得相认,不免有些伤感。
姜蒙楽坐得不安分,一只脚踩在石凳上,一手支着头,另一手敲着桌。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享受,慵懒极了。紫袍的衣角随阴凉的风摆动,许是风有点大,连他束得紧紧的发冠里也有几缕黑丝飞扬出来,贴到了嘴角边,显得有些凌乱。从唐海黎的角度正看得他这个侧脸,棱角分明,不比当年可爱乖巧的模样,却一样讨人喜,或者说,是那眼神让人心动…
她脸上不自觉起了一层绯色,和他刚刚触碰她脖颈时一样,心上酥酥麻麻。此时千庆幸万庆幸自己是蒙了面纱的。
这时姜蒙楽突然起身,她一刹那间还以为是弹错了音,或是难听。转瞬想起,自己怎么会犯错,只不过多看了两眼,她还不至于痴到这个地步。
她正要出口问,他就道:“你继续,我去看看先生。”
说完姜蒙楽就走了,从她身边过去,衣角轻拂了她的肩膀。唐海黎无奈摇头,看着他的背影道:“将军慢走。”
表面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收起了琴,悄悄跟上了他。他说去看看先生,只能是去看她的墓了,她也想知道,她在他的心底,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墓立的并不远,就在长柯城外的郊边处。姜蒙楽用马车过去,她要偷偷去看,只能在后面跟着追。倒也不难,以她的脚力和武功,悄悄跟着绝然不会被发现。
在一阵狂追猛赶加上注意隐蔽自己的身形的动作过后,唐海黎终于觉得,有点出汗了。抬袖擦了擦额头,正准备继续跟着,却发现前面的马车已经停下了。姜蒙楽从上面退下来,怀里似乎抱着许多东西,下马车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落了什么。
她从树后踮了踮脚,头偏着望了下,可惜姜蒙楽是背对着她的,还有辆马车挡着,依旧看不见。
过了片刻,姜蒙楽的背影就没有被马车挡住了,他走到了墓碑面前,将怀里的东西放下来,平摆在草地上。唐海黎往右挪了几步,才看见,地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大大小小,都有。她的纶巾,她从姜沐那儿顺的折扇,他送她的月季素金簪,她常穿的云纹白锦袍,她的茶具……统统都是关于她的。
唐海黎一直是个很自信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百分之百成功的可能性才会去做。但此时,她不敢相信,姜蒙楽是爱她的。可眼前现在他坐在地上岿然不动的背影,实在是太有冲击力,若说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在他背后轻声道:“将军,你带这些东西来是要烧了吗?”
姜蒙楽猛然回头,有些惊异,但转眼就化为平淡了,又将头转回去,看着墓碑,声音平稳:“不烧,只是怕不见。”
只是怕不见了,所以带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