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夜半,惊醒!
一身的酸痛,直觉摸索身侧的棉被,只触到一掌的冰冷与坚硬。
她茫然睁开眼,身下是大理石地板,而不是她温暖柔软的大床。
又跌下来了吗?她苦笑。
明天,要记得叫人来铺上长毛地毯。
室内空调似乎没有发挥它的效用,冷,是唯一的感觉。
功能再强有什么用?一点都不暖的暖气,明天要顺便换掉它!
她坐起身,赤脚下楼。
打开冰箱,里头塞得满满,应有尽有。她发了三分钟的呆,取出一瓶鲜奶、一条吐司、一盒生菜沙拉、一盘水果、一块提拉米苏、一包日式泡芙、一份蔬菜凉面……
停不下来的手,又冲了一杯热可可,陆续由微波炉取出一大包的爆米花、一盘焗烤意大利面和咖哩烩饭,满到餐桌再也放不下。
然后,她看着桌面上摆得满满,冷的热的、中式西式的食物,又花了三分钟的时间发呆。
直到大脑下达指令,她本能地将眼前的食物往嘴里塞,每样都吃一口。没有人会跟她抢,她可以很从容、很悠闲地慢慢品尝它们的美味,吃到撑,吃到吐——
不受欢迎的反胃感涌上胸口,她捂着嘴,冲向流理台,将刚刚下腹的食物,全数当成秽物清空。
好难吃!明天要将冰箱里的东西都丢掉,全部换新。
她抵着流理台,脑海有一瞬是空白的。
好静,静得连每一次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整间屋子空荡荡的,不管她如何塞满每一个空间,到了夜里,那种可怕的空洞感,还是会无边无际地向她袭来。
恍恍惚惚地回到房中,她开了音响,让声音填满这间屋子的空旷,却什么也听不到,好单调、好单调的音律重复着。
是音响的品质不够好吗?明天、明天她要——
闭了闭眼,她缩在床角,紧紧抱住自己泛凉的身躯,夜风灌进没关好的落地窗,将雪白窗帘吹得狂飞乱舞。听得见风声,听得见落叶声,一屋子空到什么都听得见,黑暗与寂静,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牢牢攫住。
空调再好也吹不暖,食物再多也挑不到一道好吃的,再舒适的床永远也睡不稳……
她终于明白,问题都不是出在那里,而是她,她自己。
那是再多钱也填不平的——
寂寞。
第一章
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清晨六点。
天才蒙蒙亮起,多数人还在温暖的被窝与周公缠绵,入冬以来第一波强力冷气团的威力,使街道上放眼望去,只有少数早起的行人,以及几只流浪猫狗。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特别注意到他。
他坐在人行道的长椅上,望着远方,眼神极淡、极淡,淡到没有任何的情绪,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感。偏偏,他却又有着一张极出色的容貌,让路过的女人,都忍不住要驻足回眸,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也许,就是这样矛盾的特色,让她移不开目光。
他手中拿着一块面包,可能是由对面早餐店买来的,但他似乎没有朝它咬上一口的意愿,就只是拿着。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他一动也不动,视线依旧停在同一个地方,而她居然也傻傻地浪费半小时陪他发呆。
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顺着他目光停留的地方望去,不过就是几株行道树,这很值得他花半小时——甚至不止——的时间去研究吗?
他左前方几公尺处的游民,觊觎的眼神盯着他手中的食物许久,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抢了面包拔腿就跑!
而他,仅仅是抬了下眼,懒得生气,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愿,浅浅一叹,视线又移回原处。
这人是没知觉、没脾气的吗?
她感到不可思议。
街道上,人群渐渐多了起来,他坐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公车站牌,赶上班、上课的人潮开始聚集,来来去去,免不了朝他投去好奇的注目。他只是静静地,不受影响,相较各有方向的人们,他没有目标的闲逸,显得突兀。
如果不是他的气质不像,她几乎要以为他也是游民了。
看来,他还要耗上好长一段时间,但她不行,她还得上班。
八点整,她准时踏入公司,比基层员工更早。
环顾颇具规模的设计,她前半生的心血,换来了这一切。直到现在,她生命中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再无其它。
底下的员工敬她、服她,但是她却不知道,得来的这一切,意义在哪里?
没有人分享她的成就,没有人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回到家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冷清。
不是她不想改变,而是除了工作,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会,不懂女人的婉媚风情,不知该怎么曲意承欢,更不明白怎样才能不刺伤男人的自尊心……
妳呀,不适合谈恋爱,只适合养男人,反正妳有那个本钱。
她想起学妹的戏言。
不懂对男人曲意承欢,就只能让男人来对她曲意承欢,别无他法吗?
女强人——
只有她才知道,这个名词背后,代表的是怎样的辛酸,以及数不尽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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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到他,是在当天中午。
手边的工作忙到一个段落,早就已经饿过头了。
反正也没什么胃口,她随便到公司对面的便利商店买了御饭团和鲜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