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里,他周身却冒着寒意,让人不敢靠近,一个胆子大点的伶俐堂倌忙客气道:“好嘞!客官稍待!”
忙不失迭的准备好了两坛女儿红和炸花生送了上去,细声道:“手抓肉是现烤,厨房里已经在准备了,先上酒,您慢用。”
司马夜懒得理他,倒酒就饮,几个堂倌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是特意来买醉的。
这种人不需要殷勤招呼,只要保证能要酒上酒,留下安静的一角给他就行了。
其实忽略那股冰冽的气势,光看容貌还是很赏心悦目的,几个堂倌偷偷的拿眼瞄他,这青年轮廓深邃,带着异域风情,五官俊美无俦,有一丝不符年龄的沧桑和落拓,却又和气质浑然天成,真是矛盾。
手抓肉还没上,一坛女儿红就见了底,堂倌们摇摇头,看来这位客官今儿个要留店了。
热腾腾的手抓肉上了桌,司马夜用手捻起一块,定定的看了半晌,突然塞进嘴里,还是那个味儿,外皮焦香内肉松软,咬下去肉汁满口留香。
只是时过境迁,不知是胃口养叼了还是味觉迟钝了,他最念念不忘的手抓肉,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跑个腿,去买一包糖炒栗子!”
有堂倌“唉”了一声,忙跑出了大堂,没一会气喘吁吁的买回一包刚出锅的栗子。
司马夜掏出一颗,在嘴里吮了糖沫,抵在板牙上用力一咬,栗子碎开了,满嘴的栗子壳。
“客官,不是这样吃的。”小堂倌好心的提醒,拿出一颗剥了,递上栗子肉。
司马夜看着他,小堂倌被看的两腿打颤,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不想司马夜却接过那颗栗子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后,感激的一笑,“多谢!”
小堂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一笑。
“坐下,帮我剥。”
堂倌“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两人年纪差不多,堂倌跑堂见到的形形□□的客人很多,也算是一种阅历,聊着聊着还打开了话匣子,天南地北的说的口沫横飞,司马夜便边喝酒边吃栗子,偶尔应上两句。
“就在未立藩以前,这片地儿跟关外没两样,马贼隔三差五的来,不但抢银钱,还抢粮食人口,中原那边是募兵,咱这边是征兵,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兵不够了,直接拉人……哎,都是一朝人,咱这大西北的人命就贱些……”
司马夜淡淡道:“你说的是以前,现在呢?”
小堂倌眼睛一亮,眉飞色舞的说道:“现在可就不一样了,咱们王爷体恤百姓,禁绝了一切私矿私窑私作坊,现在的火器兵器矿脉火窑全是官府辖治,从不苛扣工钱,田地皆是摊丁入亩,优待老百姓,那些乡绅大户们谁都逃不得赋税,两年前并入了青海两州,那两州的收入全拿来置办了校舍和民居,咱们藩镇的百姓才确确实实享受到了天-朝的恩泽。”
“说来你别不信,王爷每月都会来满月楼几次,诺!”他指向大堂里的一个席位,“每次都是坐那个位置,点上一壶女儿红,一盘手抓肉,一坐就是半天。”他捂着嘴笑道:“没想到王爷那么矜贵的人,也会入乡随俗,吃手抓肉还真是用手抓。”
司马夜呆呆看着那个空席位,眼前有些重影,好像看到一身梨花白袍的俊逸男子,手执布巾,帮少年仔细擦着满手油腻。
“嘭!”一声巨响。
司马夜睁开迷离的眼,此时已经是满堂食客,小堂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忙活开了。
有人叫道:“快看,王府今日喜宴,放烟火了!”
司马夜直起身子,向外望去,只见七彩火龙直冲云霄,霎时火树银花不夜天。
……如墨的夜。
无限包容着为喜庆盛事而绽放的璀璨光芒,一点一点的光束聚集而后散去,散去的花魂还似乎在眼中,不容人回味,接踵而至的魅影便此起彼伏竞相斗艳。
满月楼外聚满了观看烟火盛景的百姓,张张笑脸在璀璨光芒的映照下忽明忽暗,拥戴藩王的人们自发开始欢呼喝彩。
王爷王妃夫妻和美,早生贵子……
满城锦绣,十里妆红,望极银桥,不夜长天!
盛况空前,没人会注意落寞一角酒尽菜凉,那俊美青年以手撑额,满天的璀璨照不亮眼底空茫,只是唇角那一抹笑,却似陡峭春寒里不合时宜怒放的艳桃,倔强的倾尽生命也要……开至荼蘼。
☆、40
一年时间不过转瞬即逝。
月氏并吞了八大部落,聚集了散居游民,鼓励农耕,开荒扩土,领土已经囊括塞外整个版图,直至陇山为止。
三年前的杀伐和硝烟似乎已经淡去了,不管在外人眼中月氏王是如何暴虐,但在月氏族民心中,月氏王永远都是大漠的神祗。
江宁时有信来,他九弟莫纤尘竟然真的没有死,隐姓埋名住在江畔渔排,他带着小三儿安居在庐州府,在一家歌舞坊作琴师,闲暇时也会为舞姬们画些画像赚点银子,虽然清贫,但却乐得自在。
司马夜也会回信聊些近况,只是没问江宁和秦少川之间的事,因为他从特殊渠道得知,秦少川好事将近,这些再去深究已经毫无意义,两个男人之间,原本就是有悖伦常,且不谈被亲朋祝福,就算是接受恐怕也是不可能的,秦少川选择娶妻生子并非怯懦,而是顺应天意。
桌案上信笺散乱,烛台上烛火将尽,灯芯噼啪豆火跳动,司马夜感觉头有些疼,也未叫人添烛,懒懒靠近四方椅里,闭眼假寐